中秋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中秋小说 > 秣陵雪 > 第33章 回宫

第33章 回宫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过了片刻,初桃推门进来,一看浴堂中的情形,也不敢再多话,将裙裳搭在屏风上就恭身退到一旁。

谢混伸手取下来,回头看身边人,晋陵倚在池壁边,两眼微闭,额上渐渐涔出薄汗,匹缎似的长发遮住了不着寸缕的肩背。他的心思从没有这样温柔过,顺势揽过她的腰,俯下身去,在她耳边小声道:“还疼吗?”

晋陵垂着长长的睫毛,许久才道:“你这是借酒行凶。”谢混低低笑了一声,用衣裳把她包裹严实,才将她横抱起来,回到寝卧中。

一夜长宵,待云散雨收之时,天已将近破曙。次日晌午,宫里来人传话,说太皇太后身体抱恙,召公主回宫一叙。晋陵虽和李陵容不甚亲近,到底是亲祖母,也不由得不忧心。当即带着阿芜,乘了辆轺车回宫去。

天气已经渐热了,轺车过了端门,径直往崇训宫行去。自从成婚以来,回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当轺车再次驶入高大的凤阙,晋陵有种微妙的恍惚。

进了内殿,此刻虽然天光大亮,寝殿里还燃着灯火,每隔五步就有一盏鎏金连枝灯,足有半人高,风罩口依稀有缕缕的油烟氤氲。

崇训宫中的陈设整肃华贵,除了垂幔之外,地上还铺着西域进贡来的红氍毹,踩上去,陷入一种空虚的柔软。

来迎接她的是中常侍魏肜,看见晋陵,总算是松了口气:“殿下这边请。”

晋陵跟着他进去,穿过一道小中门,早有宫女和太医候在那里。偌大的殿里,因为不敢透风,帷帘永远是垂着的。她对着帐子里的人影跪下,口中道:“太皇太后凤体违和,孙儿来晚了。”

良久,才听帐内传来几声咳嗽,李陵容的声音透着疲惫:“是晋陵么?快进来。”

晋陵走过去,沿榻坐下,祖孙间的生疏在悄然融解。自从入冬后,李陵容的身子就越来越差,沉疴复发,又犯了嗽疾,再兼往年的积伤,竟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来。她自料是好不了了,吃药也总不见效,太医整天来探诊,折腾了几次都没什么作用,反而一日比一日重。

过了寒食节,李陵容已不能下床,只在崇训宫中将养。晋陵、鄱阳都已出阁,只有皇后王神爱白天来省候两次,体谅她病中寂寞,常常说些近日发生的琐事排遣。

魏肜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来,李陵容形如枯槁,病气奄奄,面颊渐次黄瘦下去,连唇上都泛起乌青色。她这几日茶饭不思,乍然闻到药味,便忍不住反胃,推了碗道:“罢了,喝与不喝都一样。”

晋陵扶她坐起来,劝道:“良药苦口,太后趁热喝了吧。”

李陵容依言抿了小一口,隔了会儿问道:“阿陵,谢家人对你好么?”晋陵微红了脸,轻声说:“益寿和姑舅都对我很好。”

李陵容点了点头:“那阿婆就放心了,对昌明和你阿母的在天之灵也算有个交代。”

晋陵听她提起司马曜,心里略有点不舒服,便岔开话道:“今年开春,太后身子还好好的,怎么几月不见,就病成这样?”

李陵容双目黯然,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魏肜在旁小声道:“还不是因为会稽王和世子……”

“住嘴!”李陵容厉声止住他,吓得魏肜一缩脖子,不敢再吱声。她叹了口气,又道:“你叔父和元显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王恭死后,元显趁着你叔父醉酒,逼着尚书台下诏免去了他的司徒和扬州刺史之职,自己独揽大权,在朝中胡作非为。你叔父管不住他,气的犯了痰疾……”

晋陵默默听着,大约知道为了什么事。司马元显剥夺了司马道子的权职,自己又加录尚书事,号为西录,大小政事都由他一人掌握。如今李陵容奄奄一息,哪还有人能管得住他?

李陵容想起司马曜,不禁流泪道:“若昌明还活着,一定不会是这番样子。”晋陵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见李陵容整个人隐没在帷帐的阴影中,眼角几条淡淡的细纹还留着泪痕,隔了许久,才喃喃自语:“哀家常想,这些年,是我错了,不该袒护着道子,让昌明伤透了心。到了地下,他会怨我这个当娘的么?”

晋陵只好劝道:“人死如灯灭,您只管养好身子,旁的一概别想。”

李陵容握住她的手:“阿陵,你虽嫁到谢家,可始终要记着,这里才是你的本家。元显祸乱朝纲,一旦阿婆走了,你不能撒手不管。”

晋陵摇了摇头,苦笑道:“太后,我只是一介女流,位卑言轻,如何能扭转乾坤?”李陵容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倒像是有些失望,干裂的嘴唇嗫嚅了几下,艰难开口道:“你不像你阿父,罢了,有些事终是勉强不得,各自由命吧。”

魏肜在旁提醒道:“别顾着说话,药凉了。”晋陵将一匙药送到李陵容唇边,她将那药汤喝下去,一股腥咸微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服了药,李陵容逐渐没了精神,不等晋陵开口,便恢复了初时的冷淡:“回去吧,哀家身染重疾,当心把病气过给你。”

晋陵微觉尴尬,魏肜见她犹豫不决,急得在旁使眼色。无奈之下,只好伏身应“喏”,起身去徽音殿看望王神爱。

几月不见,王神爱又消瘦了许多,已不见天真无邪的纯稚模样,倒是增添了几分成熟。晋陵才入暖阁,就见她坐在镜台前梳妆,戴着独属于皇后的十二钿与金步摇,缓鬓倾髻,唇如渥丹。

“阿姐,你何时回来的?”见到晋陵进来,王神爱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相迎。晋陵要欠身行礼,却被她一把扶住。

晋陵微笑道:“我回来,看你过得惯不惯。”王神爱拉着她的手坐下,屏退了左右宫人,才涩然道:“有什么好不好,这里就像坐牢一样,动辄都有人跟着,一举一动都不自在。”

晋陵见她眉宇间笼着淡淡愁色,就安慰道:“神爱,你有什么烦难委屈,一并告诉我。我虽不在宫里,可心还同以前一样。”

王神爱目光迷离,摇头道:“阿姐帮不了我,今生今世,我的命就这样了。”

晋陵一时恍然:“是因为德文要纳妃么?”不久前得知琅琊王司马德文要纳义兴太守褚爽之女为妃,这显然是太后李陵容的意思。褚爽是崇德太后褚蒜子之侄,褚氏一门虽算不上高门甲族,在朝中亦有些名望,而今晋室暗弱,满目疮痍,不得不仰仗外戚,靠士族联姻笼络这些权贵。

王神爱咬着唇凝思了许久:“自阿姐走后,这宫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先是会稽王逼宫,后是世子夺权,陛下只是个摆设。我到如今才明白,先帝布下了这个局,我们人人都在这局里,任谁也逃不掉。”

晋陵点了点头,问她:“太后病的这些日子,鄱阳回来过吗?”

王神爱摇头笑道:“一次也没有,倒是梁王珍之的夫人探望过一回。如今这样子,别人避还来不及,怎么会往这烂泥潭里搅。”

晋陵听她语意黯然,思及方才李陵容的话,心上不觉涌出阵阵寒气。她握住王神爱的手,缓缓道:“我刚从崇训宫回来,看太后的情形,怕是撑不过半年。你先在这宫中周旋一阵,待我回去想想法子,再来帮你解围。”

王神爱不觉红了眼圈,哽咽道:“阿姐,你其实不必如此……”

晋陵替她试去眼泪,软语相慰:“快别哭了,如今我们都置身旋涡,哪有不相帮的道理。”

王神爱迟疑了一下,沉吟须臾道:“阿姐,谢郎对你好么?”

晋陵点了点头,低声道:“他对我很好很好。”

王神爱一时心境涌动,鼻间酸涩,不觉叹道:“早知今日,我当初何必那样多事?这样也好,你与谢郎两情绸缪,阿练哥自有他的一番天地,谁都没有耽误谁。”

晋陵顿了一刹,却笑道:“我见过阿练的新妇了,是个极好的人,与他很是般配。得妻如此,我也替他高兴。”

两人默然相对,各怀着心事,仿佛数载光阴都在寂静无声中流泻,上演着各自心头的悲欢离合。直到夕阳染红了徽音殿的窗槅,晋陵才起身告辞,乘车出宫去。

回到乌衣巷,正值传饭之时,朱夫人派人来请。晋陵虽没什么胃口,还是按时去了。

席间朱夫人看她面色有些憔悴,便问道:“阿陵,最近可是太累了?”

折腾了一天,晋陵已是筋疲力尽,只得勉强笑道:“阿母多虑了,我很好,可能昨天看账簿晚了点。”

沈氏夹了一片炝竹笋放到她碗里,轻声说:“我近来身子不方便,多亏了密蒨和阿陵,辛苦你们二位了。”晋陵道:“阿嫂这是哪里话,一家人都是应当的。”

陆氏在旁笑道:“也不知道三郎在忙什么,一天到晚不着家,连顿饭都舍不得跟咱们吃。”

朱夫人面带忧容,叹了口气:“你阿父不在,许多事落到益寿身上,里里外外有他操不完的心。我只盼着,他们父子早日从前线回来,好为这个家分担一些。”

晋陵命人盛了碗馎饦,给她递过去:“阿母放心,便是阿父不在,家里也不会乱的。”

一顿饭吃完已近暮晚亥时,更阑人静,禁街萧鼓,门廊里幽黑一片,擎灯的婢儿在前引路,晚风吹得乱竹披拂,几丛朦胧的花影婆娑起伏。

入得室中,早有侍女打起帘子。晋陵见初桃迎上来,便随口问:“郎君回来了么?”初桃答道:“刚回来,在里间等着夫人。”

晋陵点头道:“累了一天,你们也下去歇着吧。”阿霗唯唯应诺,拂帘出去,反身将门掩上。

内室里帷帐低垂,快到夏天了,换了单薄的白缣,透过暧暧灯火,照着窗畔几竿翠竹,连帐内的影子都染上了森然碧意。

谢混靠在榻上看书,见她进来,道:“听下人说,你今天回宫了?”

晋陵坐在镜台前卸去钗环,揉着酸痛的肩膀:“太后身子不好,就回去多陪了她半日。”她从镜子里看见他皱起眉头,沉吟不语,便问道,“怎么了?”

谢混合上书,面色有些凝重:“太后这病还能撑多久?”

晋陵低声道:“最多不过半年。”

她想起白天宫里的情形,只觉诸事烦乱,面上不由露出忧色,萦着一股淡淡的悒郁。谢混从后拥住她孱弱的身子,将脸贴在她后颈上,低低道:“不会有事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晋陵心中酸涩,摇了摇头:“宫里的事,你不要插手,我已经置身漩涡,不能再连累你。何况,阿父本也不想让你娶我。”

谢混吻了吻她的面颊:“是我自己愿意的,跟旁人不相干。”

晋陵垂下眉眼,字斟句酌地道:“益寿,你还年轻,我不想让你卷入这些无谓的争斗中。先帝当年一手促成这门亲事,就是为了牵制谢家,借此稳住朝堂变局。你应该知道历来驸马干政的下场,荀羡英年早逝,王敦剖棺戮尸,桓温一生不得安宁,不管他们出于何种目的,最后都会被人架到火上烤,甚至让敌党挟私报复,陷于死地。我不能……让你将来难做……”

谢混倒是笑了:“那你让我怎么办?你与我自是一体,纵然我置身事外,朝野也早将我视作帝党外戚,除非辞了官,从此退隐东山,否则早晚有这一天。”

晋陵默默看了他片刻,心里的疼痛更加深切。谢混将她压到枕上,低头凑过脸去,越吻越缠绵,伸手解开她颈项间的衣领,忽觉一阵湿滑,原来是她的泪。

他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用唇去吮那泪,低声道:“阿父临走前说,希望我们尽早有子嗣,你要真觉得亏欠,就早点生个儿子吧。”

分页内容获取失败,退出转/码阅读.

分页内容获取失败,退出转/码阅读.

分页内容获取失败,退出转/码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