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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你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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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宋初衡接见了心理医生卢越,把她带到了家庭会客室里。

午后的阳光洒落,温馨地铺盖在会客室的地板上。沈透抱着多多坐在米白的沙发上,穿着简洁的白T和长裤,以及一双杏色的拖鞋。他的神经有些紧绷,指尖无意识揪住了多多柔软浓密的猫毛。大约有七八年了,康复之后,他与卢越就再也没有见过,如今乍一照面,除了扑面而来的陌生,沈透还有一点莫名的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卢越是除了沈柔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全部过往的人,那些掩藏在伤疤下的痛和绝望,卢越全都一清二楚。此刻当着宋初衡的面,沈透有些羞于启齿,他非常不想让宋初衡知道他痛苦的细节,产后抑郁,多么可怕的四个字,像一把血淋淋的刀,硬生生剖开了他的自尊,嘲笑他的软弱。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他生了这样痛苦的病,怨恨的同时,更多的是害怕和无助。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宋初衡不在。

宋初衡没有陪在他身边,他独自承受了这一切。

真的很痛。

宋初衡说喜欢我,却让我那么痛。

恹恹地,沈透在心里扣了宋初衡十分。

“好久不见,沈透,还记得我吗?”卢越已经四十多岁了,盘着干练的低马尾,穿着西装连衣裙,唇色轻淡自然,她拿着手提包,走到沈透面前微笑地打招呼,声音熟悉而亲切。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沈透挺直了摇杆,也露出一点笑来,对她点了点头。

“你变好看了,”卢越也弯起眼睛,夸赞道,“刚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你坐在沙发上,像一副画儿。”

沈透抿唇,面上赧然。

“坐吧,”宋初衡朝沙发稍一抬手,问卢越,“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我喝白水就好。”卢越坐到沈透对面的沙发上,手提包放在了身侧。

宋初衡弯腰,从茶几上拿了干净的杯子,倒了两杯白水,倒完后,一杯放在卢越面前,一杯拿在手中,然后坐到了沈透身边,低声问他渴不渴。沈透不想喝,推开了他的手。宋初衡作罢,自己喝了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水不见了三分之一。随后,他把手搭上沈透背后的沙发脊上,与沈透坐得很近,是一个掌握主权,并且极具占有的姿势。

卢越笑着,也拿起水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两眼。昨天下午,她接了一通电话,是楼骆来确认她的身份,问她八年前是否接诊过一位叫沈透的患者。她搜寻记忆,回答:“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们老板有一些私人问题,想和你咨询一下,你下午在医院吗?”

卢越不明白沈透和他老板有什么关系,略微警惕:“先生,如果是您要询问病人隐私,我这里是不会透露给您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老板是来找你看病的。”楼骆说,“沈先生最近嗓子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医生说这跟心理方面有关,因为之前他在你这里接受过治疗,对你可能比较熟悉,所以我们想请你接诊,配合医院对沈先生进行相关治疗。”

想起沈透,卢越心一提,问:“是抑郁症复发了吗?”

“这我也不清楚,”楼骆说,“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下午务必空出一点时间来,和我老板见一面,关于沈先生的事情,他会亲自跟您说的。”

“好,你们可以直接来医院的精神科找我,”卢越没有犹豫,“冒昧问一下,您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姓宋,宋初衡。”

卢越一听这名字,十分惊讶,宋初衡在云城算赫赫有名,身价百亿,黄金单身汉,杰出商界人士,稳居江昙与云城最想嫁的顶级alpha排行榜第一,沈透怎么会和宋初衡扯上关系?

虽然事情已经久远,但她仍记得沈透这个可怜的孩子,因为沈透曾在治疗期间自杀过,当心理医生的最害怕自己接诊的患者自杀,若患者不幸去世,将会对他们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当时她接到沈柔的电话,立即赶去了医院,沈透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他破碎不堪地躺在床上,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她,卢医生,为什么那么痛了,他还能不死掉。

沈柔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完全被他一心寻死的模样吓傻了,她不敢哭出声,也不敢骂沈透,只能求助卢越,说卢医生,你帮帮他,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已经吃了药了,为什么还会做傻事,为什么还那么痛苦?

卢越接触过许多病人,有的吃药就能恢复,有的吃了药也还是病情反复,药物治疗只能防止急性发作,使抑郁症状消除,并不能去除心理障碍,过不了心理这一关,抑郁情绪还是会吞噬大脑,进而做出过激举动。

“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卢越对沈透说。

沈透没有反应,他的眼睛无神,没有了从前的明亮,如同蒙上了一层死亡的薄雾。

“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想要解脱,”卢越温柔地说,“这是正常的,就像人受到不公就会生气,得到奖励就会开心,开心会想笑,难过就恨不得去死一样,这是人生来就有的意识和情绪,情绪对人来说,是一个怪物,你现在只是被情绪操控了,这很正常,也不要害怕。”

“沈透,我觉得解脱是一件快乐的事,它不应该是痛苦的,人得到解脱,不应该是用结束生命的方式,那是痛苦,那是丑陋,那是逃避,你割腕的时候感受到快乐了吗?没有对不对?你只感受到了痛,无尽的疼痛,所以,你得到的不是解脱,只是越来越多的,你无法承载的痛苦。”

沈透眼珠没有动,他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的空白。

卢越看了一眼沈柔,说:“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麻木,你能听到,并且理解我的意思,你今天的行为吓到了你的妹妹,她现在很难过,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这对一个18岁的小女孩来说真的很可怕,你是她的亲哥哥,不要对她这么不温柔。”

搭在被子上的指尖微动,沈透终于有了反应,眼睛看向沈柔。

“哥。”沈柔的眼里蓄着泪水,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天知道她回到家看到满地的血是什么心情,沈透就那样躺在地上,手上不断地流血,她腿都软了,踉跄地扑过去探沈透的鼻息,不断地喊他的名字,然后崩溃地叫救护车。

卢越站在病床边,加重了语气,对沈透说:“沈透,这是不对的,你应该向她道歉。”

——这是不对的。

卢越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暗示他,这是不对的,即便他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他也应该跟沈柔道歉,他的妹妹那么爱他,他却对她那么不温柔。

沈透的瞳孔由扩散变成缩小,他感觉手腕很疼。

伤口在跳动,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循环,那是他活着的表现。

他活着,为什么要死。

他的生命,不该就这么枯竭的。

他怔怔地看着沈柔,那一刻他其实没什么情绪,但是历经了漫长的沉寂后,他的情绪被唤醒了,他挣脱了麻木,一点一点的找回了理智,有了一颗会跳动的心,他的眼里渐渐有了微光,那细弱的光流动着,转变成了一股深深的哀伤。

那哀伤牵动着沈透的思绪,让他生出了恐惧和后怕,那是他残存的求生意志,铺天盖地地席卷了他的身体和大脑,告诉他死亡有多么的可怕和空荡。

他对自己残忍,也对身边的亲人残忍。

他那么的不温柔,那么的不坚强。

苍白的嘴唇翕动,沈透艰难地牵起嘴角,声音虚弱而嘶哑。

他眼里弥漫上哀伤的雾气,委屈,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只是,太难过了。”

他也不想这样,他也不知道会这样,他也后怕,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的家人该怎么办,他真的太难过了,只有生理上的疼痛,才能让他不难么难过。

似乎能感受得到他的绝望,沈柔哭了,紧紧握住他的手,想将他从无尽的深渊泥潭里拉出来:“哥,你不要死,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好好吃药,明天你就不难过了,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了,你想想我,想想爸爸,你走了我和爸爸怎么办,哥,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答应她吧,她很爱你,你要坚强起来,为了你的妹妹,你的家人,还有你自己。”卢越说,“痛苦是暂时的,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会打败情绪怪物,拥有更崭新的人生。”

沈柔握着他手的力道很紧,仿佛怕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般,阳光也从窗外照进来,那么明朗,沈透望向窗外,眼睛里呈现出痛苦,还有止不尽的自责,片刻后,他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眼泪,轻轻说。

好。

从那以后,沈透再也没有自残过,他继续接受治疗,打败了病魔,获得了新生。这是每个心理医生都愿意看到的事情,卢越为他感到高兴,一个刚成年的Omega,被那样残忍的对待,又患上了产后抑郁,实在是令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而如今,她再次从宋初衡口中得知沈透的消息,还给她开出了高价的治疗费用,请她上门问诊,据宋初衡所说,沈透疑似患上了癔症性失声的病症,还有惊恐焦虑的症状,她担心,沈透的抑郁障碍会因此复发,所以,她立刻答应了宋初衡,先和沈透见一面,了解基本的情况。

宋初衡坐在咨询室的椅子上,剑眉冷肃,问她说:“当年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能给我讲讲,他当时是......怎么确诊,然后轻生的?”

这些事情,他只了解大概,其中细节,只能从旁人这里,问清当年的前因后果,问清,他不在的时候,沈透究竟受了什么苦,过得有多么的难过。

作为心理医生,当然不能随意透露病人的隐私,虽然宋初衡是主动跑来找她给沈透看病的,但卢越仍心存疑虑,毕竟她还没和沈透见上面:“宋先生,容我冒昧问一句,你和沈透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孩子的alpha父亲。”宋初衡回答她。

“孩子的父亲......”卢越吃了一惊,随后捷眉,“是你。”

“是我。”宋初衡坦然,声落低沉,带着沉稳的坚定。

渣男!

卢越险些脱口而出。

宋初衡居然就是沈透口中的那个他!那个一直缠着沈透的alpha,竟是宋初衡!

真是人不可貌相,人人只知他帅气多金,却不知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对了,她听说宋初衡还有个儿子,难不成,那个孩子就是当年沈透生下来的?!

卢越顿时心情复杂。

这个alpha的失职,是有目共睹的,试问哪个Omega,能在没有alpha的陪伴下顺利生产?在怀孕到产子期间,alpha没有提供信息素,没有给Omega足够的安全感,这已经是非常大的罪过了,更可怕的是,这个alpha,还是沈透受到折磨的罪恶源头。

所以刹那间,卢越的眼神都变了,她捷眉对宋初衡说:“无可奉告,宋先生,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那请尽早安排沈透和我见面吧。”

她抱有警惕心,担心沈透又遭到了这个alpha的迫害,所以等宋初衡走后,她翻找出沈透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但沈透关机了,怎么打也打不通,到了晚上,她又找出沈柔的号码来,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沈柔现在又是大忙人,不知道会不会接。

万幸的是,沈柔接通了,还诧异她怎么会突然联系上自己。卢越:“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沈透,但是他手机关机了,你能联系到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吗?”

沈透一般除了坐飞机,都是不关机的,顶多设置个勿扰模式,于是沈柔给沈透打了个电话,发现真如卢越所说,从下午四点到晚上七八点,一直联系不上沈透人。她正度蜜月,这几天也没顾及得上和沈透聊天,这下猛地有种不详的预感,于是赶紧打电话给郑严琛,哪想郑严琛也不知道沈透去哪了,说发微信都没回,可能是这几天有点忙。

忙什么忙!

再忙能几天不回消息?!

沈柔立即让郑严琛去沈透家里看看,恐怕沈透生了什么事。

郑严琛去了,然后凝重的给她回电话:“他不在家,门卫说这几天都没看见他去上班。”

沈柔真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颤抖着说:“找人,给我找人,他不住教职工宿舍,也没有跟我说要出远门,这么晚不在家,手机又关机,他能去哪?你帮我去学校问问,或者问问陆老师,他这几天有没有去过学校。”

郑严琛赶紧去联系陆庭颂。

陆庭颂说:“他前几天跟我请假,说有点事情要处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上课,是出什么事了?”

郑严琛也差点两眼一黑,好好一个大活人,像人间蒸发一样,什么事情要处理六天连一个消息都不能回?

于是沈柔坐不住了,赶紧订机票要回国。

卢越这边知道了,让她先不要着急,然后告诉她,今天有一个叫宋初衡的人来找她,自称是沈透孩子的alpha父亲,让她明天去给沈透看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她明天见到了沈透,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沈柔一听宋初衡这三个字,更是火冒三丈,简直要气笑了,愤怒的同时,还有止不住的担忧,连夜收拾行李,要亲自回去找人。郑明煊安抚她,已经派人去找了,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他,最近一班飞机是第二天早上的,再急也不能让航班改到凌晨起飞,况且,人在不在宋初衡那,还不一定是不是。

怎么不一定,一定就是!沈柔急得一夜没闭眼,满脑子都是她哥当年被宋初衡拐走后回来时那凄惨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把宋初衡这个人千刀万剐。

文山君庭,家庭会客室里,卢越抿了一口水,然后轻轻放下杯子,温声问沈透:“你现在不能说话吗?”

沈透点头,然后扭头看了宋初衡一眼。

宋初衡倒是自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

沈透在上面打字,转换成语音:麻烦你了,我用这个和你说话,可以吗?

卢越察觉到,沈透并不像是被挟持的样子,稍微放宽了心,温和地笑:“当然可以,你的情况,宋先生大致和我说了一下,这种例子我接触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配合做发声训练,最后都会痊愈,你也不要紧张,正常和我聊天就行。”

沈透:嗯。

宋初衡摸了摸他的脖颈,不错,乖乖治病,很听话。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我记得你后来重新去读书了,现在还在上学吗?”

沈透:嗯,已经毕业了,现在在大学里当助教。

“那挺好的,我啊还是老样子,不过已经从一院离职了,去了别的医院。”卢越说:“很久没联系了,昨天宋先生找上我,我还不信,就想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好像没接。”

她不说,沈透都忘了自己手机丢了的事情,又猛地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没有跟陆庭颂请假,真是一头乱:抱歉,我的手机丢了,还没有找回来。

“原来是这样,希望你的手机能找得回来,如果你家里人打不通你的电话,可能会担心你。”

沈透点头,想着待会儿就叫宋初衡载他去买个新的手机,手机丢的时候,他给地铁工作人员留的是沈柔的号码,也不知道有没有工作人员找没找到。

“好,开始之前,”卢越从包里拿出一份焦虑程度量表,还有一只笔,放到桌面递给沈透,“我们要先填一下这个。”

沈透看着那份量表,略微犹豫。这样的流程,他十分熟悉,只要填了这份量表,卢越就能判断出他是否患有焦虑或惊恐症,进而对他进行盘根问底的治疗,揭开他的恐惧,消除他的焦虑,让他能够再次发声。

沈透发起了呆,看着那份量表踟躇了两分钟之久。宋初衡在这沉默里,没有出声催他,只是默默的用拇指摩挲他的后颈皮肤,企图用抚摸令他安心。卢越也耐心等待,自然的从包里摸出手机,给沈柔去了一条短信。最后,沈透微微弯腰,拿起了笔,认真填写。

在他填写量表的间隙,卢越看了看屋里的光线,对宋初衡说:“宋先生能帮我们把窗帘拉上吗?”

宋初衡起身,去拉上窗帘,会客室里,光线便弱了下来。卢越又对宋初衡说:“能把沈透去医院检查的病历本拿来给我看一下吗?”

宋初衡已经准备好了,拿来给她。卢越接过,看过后,略微冷硬地对宋初衡说:“谢谢,这位alpha先生,现在你可以出去了,给我们一点独处的时间,这期间也请你不要进来打扰。”

宋初衡:“......”

沈透抬头看宋初衡。

宋初衡没有发怒,只皱了下眉。这要是换做别人,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估计早就被保镖轰出去了,但这是沈透的心理医生,他就只好忍着。

沈透察觉到了,卢越肯定是因为他的过去,才对宋初衡这样不满,他放下笔,拿起手机:“卢医生,还有量表吗,给他也来一份。”

卢越:“???”

听罢,宋初衡沉沉笑了,附和说:“对,我也有病,给我也来一份。”

“?”卢越善意地提醒沈透,“......你很信任宋先生?我可能会问你一些私人的问题。”

沈透思考几秒,做了很大的心里斗争,最后还是说:没关系,让他留下来吧。

宋初衡和他说,要一起治病,他知道这是宋初衡是哄他的,但这样的说法,确实令他安心不少,他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愿意给宋初衡机会,一个陪在他身边的机会。

如果宋初衡表现良好,那他就给宋初衡加十分。

宋初衡听见让他留下这四个字,心中仿佛被羽毛轻扫,原本没打算挪开的脚步朝沈透走去,他又在沙发上坐下了,沈透信任自己,很好,非常好,他薄唇张合,客气的,又有些强势的对卢越说:“卢医生,你不用这样防备我,我既然找上你,就是希望你能把他治好,我很爱他,也不会再做伤害他的事,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帮他治疗,让他能重新说话,治疗期间,我会全程陪同,你不用特意避开我。”

卢越目光投向沈透,见他没有任何异议,也不好再请宋初衡出去:“好吧,抱歉,我只带了一份,宋先生等下次吧。”

宋初衡心中雀跃,应承:“没问题。”

既然如此,卢越就开门见山,说:“我有一个疑问,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沈透在填表,手略微停顿,宋初衡比他还嘴快地说:“还没有,不过很快了,我在追他。”

沈透倏然脸红,抬头瞅宋初衡一眼:“……”虽然是这样没错,但由宋初衡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欠打?

卢越:“……”

卢越暗暗想,难道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误会?沈透不应该是恨宋初衡入骨?为什么此刻看起来逆来顺受的样子?还是他们已经发展到了原谅彼此并从此走向和美的幸福生活的程度了?

作为旁观者,卢越不是很想祝福这个alpha,不管宋初衡做了什么取得了沈透的原谅,他就是十分失职,不配和沈透这样好的人在一起。

等沈透填完后,卢越仔细询问他最近的状态,沈透乖乖回答,老实交代,没有隐瞒,于是卢越发现,沈透的焦虑症已经到了中度,并且伴有癔症出现。

既然要进行心理治疗,就要找出焦虑的诱因。

“和我说说吧,”卢越温柔地说,“每次你不能说话前,都发生了什么?”

沈透低头缄默,仿佛又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真是可怜见的,话都说不利索,还要被迫回忆不开心事情,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宋初衡自然心疼极了,就想替沈透开口,卢越阻止了他:“让他自己说,你只管听就好,不要打扰我们谈话,做一个安静的绅士。”

心理咨询本该是私密的,一对一的,有家属陪同的话,有时会起到反作用,又何况沈透受到的创伤都与他有关,宋初衡自知理亏,被卢越一说,就也沉默下来。

会客室陷入安静,针落可闻,沈透握着手机,垂眸打字:害怕,我很害怕。

卢越问:“为什么害怕?”

沈透: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卢越:“什么事情?”

沈透:很多,很乱,都是一闪而过,记不清了。

卢越知道他仍在回避,回答的问题都很笼统:“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吗,你在什么地方,是早上还是下午,天气怎么样?”

沈透下意识回忆起最严重的那次:早上,在车里,有太阳。

“在车里做什么,有人在你身边吗?”

沈透抿唇,看向宋初衡。宋初衡立即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腰,说:“当时我在,那时候我们刚重逢,我对他说了很不好的话,是我的错。”

卢越早在八年前就从沈透口中得知了宋初衡的所作所为,并对他的为人有了深刻的见解,此刻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就知道会是这样,于是问沈透:“他对你说了什么?”

沈透又低头,指尖点击手机键盘:他骂我水性杨花,我很生气。

软件里,男主播的声音缓缓流泻,宋初衡狠狠一噎。

卢越也很无语,不悦地看了宋初衡一眼,然后说:“他为什么这样说你?”

沈透:他恨我。

这三个字蹦出来,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了。

宋初衡的心脏仿佛被摄住,因为那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眉头微紧,盯着沈透的侧脸,过了一会儿,他十分卑微且苦涩地说:“透透,你知道的,我没资格恨你,当时是我蠢,往后我不会再对你说那样的话了,我不恨你,别乱想好不好?”

沈透静静的,保持低头的动作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

卢越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一对痴男怨女,她觉得,沈透的焦虑,有一大部分原因出在宋初衡身上,于是她问沈透:“他恨你,你在为这个难过吗?”

沈透唇线平直,过了半晌,打字:只有一点。

卢越了然:“在车里,他除了对你说那样的话,让你觉得难过,生气,还有没有其他的行为,让你感到不好受?”

沈透身体一僵,然后屏住呼吸,仿佛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卢越温声道:“别害怕,只有面对它,你才能康复,才能说话。”

沈透:他抓了我的手,把我的手表摘了。

卢越几乎立刻明白了,循循善诱问:“他把你的手表摘了,他看到了什么?”

沈透嘴唇抿得更加紧绷:看到了。看到了我的伤疤。

“然后呢,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浑身发冷。

“还有吗?”

我想尖叫。

“你叫了吗?”

没有,我不能说话了。

“你失去了理智,在发抖,对不对?”

嗯。

“你害怕他看到你手上的伤疤,还是恐惧自己会再次自残?”

话音落下,沈透猛地打了个寒颤,抬眸看向卢越。

卢越的眼睛很沉静,给人一种安心的错觉,她温柔地回应沈透的视线,说:“我知道了,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治疗不能一蹴而就,必须循循渐进,也不能为了找出诱因,对患者咄咄逼问,让他产生抵触心理。

经过基本的询问,卢越已经大致明白了沈透的情况,这无疑是因为过去的损伤而形成的应激障碍,他回避恐惧的情景,害怕面对与过去有关的一切,不论是被摘除腺体,还是患上产后抑郁,都让他十分恐惧,如果不能剔除这些根源,焦虑就会反复出现,一但触及关键□□物,他的焦虑会达到顶峰,甚至惊恐,从而引发失声。

为此,卢越为沈透制作了一份康复计划,并教了他一些在焦虑或恐惧时的呼吸技巧,放松练习,发声练习,并建议他调整健康的生活习惯,适当的外出旅游,放松自己,运动和旅游,都能有效的缓解人的焦虑状态,后续,心理治疗也会稳固跟进。

“要给他开药吗?”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茶几上的水杯也见了底,宋初衡摸了摸沈透的后颈发尾,问卢越。

“如果想尽快说话,就要开一点氯氮卓和□□片,可以缓解焦虑和失眠,再配合发声训练,见效会很快。”卢越说。

宋初衡沉思片刻,说:“开吧,我让助理跟你去医院拿药。”

“好。”卢越拿起包,站起来,对沈透笑:“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过两天再过来,沈透,再见了,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

沈透朝她点头,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宋初衡送卢越出门,在院子门口,卢越停下脚步,对他说:“他的心理状态不是很好,我希望你能重视起来,更要避免发生打击到他的事情,你们之间的感情,我作为一个外人不好置喙插手,但我清楚你们从前的情况,知道他非常无辜,所以宋先生,我只能劝你,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对他好一点。”

宋初衡面色沉重,最后说:“我明白了。”

卢越走后,宋初衡接到了郑文杰的电话:“兄弟,你在哪?”

“在家。”

“沈透是不是在你那?”

“怎么。”

“他妈的,你怎么又搞拐人这套,我小叔叔现在到处在找沈透,”郑文杰在电话那头说,“我跟他说我不知道,他问我你住哪,我迫于淫威就和他说了,估计很快就会杀去你家了。”

“……我没拐人,”宋初衡眉眼变得不耐,冷声说,“你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来我面前碍眼。”

“兄弟,我这差着辈分呢,我说话他也不听啊,还有,我小婶婶也在找他哥,在飞机上呢,很快就要落地了,你赶紧把人放了吧,这声势浩荡的,跟你是绑架犯似的,埋汰不埋汰。”

“......”宋初衡脸色阴沉,爆了粗口,“真他妈的,我自己老婆还不能带回家了?有他们屁事?”

“行行行,你老婆你老婆,这还没成呢,就叫上了,哎,这我可不管啊,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让你有点心理准备。”

宋初衡火大,一个个,都来找事,这儿正好好治病,没事来捣什么乱?

回到屋里,沈透还坐在沙发上,多多已经不见了,倒是奶黄进来,蹭到了沈透的脚边,沈透摸着它毛茸茸的背部。

“累不累?”宋初衡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将他搂到怀里,低头亲他的额头,将他的左手握在了手心里摩挲。

沈透睫毛低垂,靠着他静了一会儿,然后从他手心里挣脱,摊开他的手掌,用右手食指在他掌心写字。

——我生病了吗?

手心微痒,宋初衡默念写他写下的字,然后温声对他说:“没有生病,你只是心情不好,都怪我,害你不开心,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透心中微堵,又写。

——你不恨我了吗?

宋初衡反应过来后,猛地攥住他的指尖,沉声说:“我不恨你,我爱你。沈透,我会一直爱你,我只有那么一颗真心,如果你不要,那我又能给谁?”

沈透忽然变得软弱,缩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透透,”宋初衡抬起他的脸,低声说,“你恨我吗?”

恨这个字,实在是太重了,重得人心里发疼,沈透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清亮的眼眸颤动,最后无声摇了头。

他已经原谅宋初衡了,只是缺乏安全感,才不肯答应宋初衡,说要在一起话。

宋初衡一颗心都要化了,执起他的右手,亲吻他的手腕:“有我陪着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透透,你试着信任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想要给沈透更多的承诺,他想要沈透需要他,哪怕只是一个牵手,一个拥抱,只要沈透愿意,他都会为沈透赴汤蹈火,欢心不已。

沈透想,宋初衡还有腺体的时候,会用信息素压制他,让他不能逃跑,现在,他也不能逃跑,因为宋初衡长了嘴,他听了宋初衡的甜言蜜语,逐渐就不会走路了。

沈透说不清自己信不信任宋初衡,但此刻,他觉得自己是需要宋初衡的,因为宋初衡亲吻他的伤疤时,他会感到治愈,而不是愈加的疼痛。

亲完,宋初衡低眉,凑近他的脸:“乖,接吻吗?”

沈透下意识缩回手。

宋初衡没个正形,扣住他的后脑勺,亲了下去,在他唇边说:“接吧,接吻会让人心情超好。”

沈透不知道他哪来的歪理,但嘴唇相贴的触感柔软又温热,仿佛气息都是香甜的,他心念微动,缓缓闭上了眼睛,揪住宋初衡的衣服,接纳了他温柔的吻。

这个吻好似比以往的要更舒服一些,唇舌交缠间,沈透迷蒙地想,如果宋初衡能一直那么温柔,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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