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游砚和言文清父子俩在后院做的戏和在书房里的密谈, 言清晏都知道了,原本还想着小事不管,大事能帮则帮, 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他不养闲人,也养不了一辈子。
舅舅一家当米虫当习惯了, 只有离开了他才有可能独立起来。
这时有人来传讯, 萧承泽要见他。
言清晏看了一眼天色, 这都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萧承泽怎么挑这个时候见他?
言清晏来到了言游砚的书房, 招呼道:“舅舅,我要出去一趟,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言游砚应了一声, 接着练字。
言清晏骑着马小跑到皇城里的丞相衙署时大概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刚好到了正午时分。
他在衙署里换上了官服。
待到他匆忙赶到萧承泽的住所时, 萧承泽已经等候多时了。
桌上的鸽子汤已经凉了。
萧承泽热情地招呼道:“先生,我炖了一只鸽子, 你快尝尝。”
言清晏:“……”就这事?
萧承泽眼底有促狭的笑意, 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某昨晚得了一只信鸽,想着今日与先生分享, 便将其藏进了冰窖, 现在还新鲜着。”
这番话自有深意。
他现在还不能动言清晏,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言清晏知道他不是没有言清晏通敌的证据。
此举是为将来的清算,未雨绸缪。
昨晚他豢养的死士来报,拾到了一只刚被言府四公子打下来的信鸽和一个已经撕毁了的小纸条,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言府的信鸽翅膀上都有标记。
言清晏对他从不设防,什么话都与他说,所以他认得言文清打下来的信鸽是言清晏的。
但是纸条上的字迹他辨认不出来。
他能够分辨出言清晏书写本国文字的字迹, 但是分辨不出言清晏书写外国文字的字迹。
就没听说言清晏还会外国文字。
上面写的不是本国文字,虽然不知道是哪国的文字,但能猜出来是大兆国的文字。
毕竟他知道言清晏和大兆国有勾结。
他当即吩咐死士:“将鸽子处理一下,存进冰窟,第二天送到御膳房里去。”
小纸条已经按照痕迹粘好了。
他看不懂上面的字,便将每一个字都撕下来,交给死士:“派六个手下去向大兆国的人打听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每人问一个字,一个字问两人。”
总共只有六个字,他派六个人去打听,每个人问一个字,分别问不同的人,再将得到的结果对照,正确率才高,不易被骗。
这样也不易引起大兆国人的警觉。
万一这张纸条上写的是大昭国的机密呢?让大兆国的人知道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大昭国和大兆国世代姻亲。
两国的百姓也多有通婚,从容貌上看不出种族的差别,只能通过衣着进行分辨。
都城的外族人很多,大兆国的人也有不少。
他派出去的死士很快就回来复命了,将纸条上写的字排列一下,得出了“平壶口有埋伏”这句话。
上辈子起义军曾在平壶口设伏,大败大兆军。
他几乎能够肯定这张字条是言清晏写的,也几乎证实了言清晏和他一样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没想到重来一次,言清晏还是选择了通敌。
他先前看到言清晏救下了满城的百姓,还以为言清晏是后悔了,想要洗心革面。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重来一遭,言清晏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死不悔改。
这就别怪他心狠了。
这张小纸条是言清晏通敌的罪证,但现在还不是见光的时候。
他会妥善保管。
言清晏听到萧承泽炖了鸽子汤并没有多想,但听到是信鸽,而且是昨晚获得的,顿时想到了被言文清用弹弓打下的那只信鸽。
该不会是被萧承泽的人拾去了吧?
言清晏顺口道:“既然是信鸽,那鸽子的腿上可绑有信件?”
他原本听到言文清的话很放心。
那纸条本就很小,又撕碎了,风一吹就会吹散在各处,被人拾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现在看来,纸条极有可能被萧承泽得了去。
萧承泽摇头道:“只有一个空空的竹筒,未曾见着里面的信件,想必是被打下鸽子的人取走了。”
言清晏定定地看着萧承泽,分辨话语的真假。
萧承泽说谎的时候有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习惯,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笑言道:“来吃啊。”这可是你养的信鸽。
言清晏并没有动筷。
既然萧承泽已经猜到了他通敌的事情,那就没有必要太惯着了。
无需再讨好。
挑吃饭的点喊他过来,却只有一盅鸽子汤,还不够塞牙缝的。
下次不来了。
他是丞相,不是一个普通皇子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既然来了,那就给外甥上一堂课。
“你有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是此时正值国家危难之秋……”言清晏吧啦吧啦开起了小课堂。
萧承泽听得整个人都傻了。
他请言清晏来是带有警告和提醒的意思,结果怎么成了听言清晏讲课了?
可惜没有事先备好纸笔。
“外敌不足为虑,当务之急要解决的是内患……”言清晏还在吧啦吧啦。
萧承泽听的很认真。
言清晏吧啦吧啦讲完后问道:“殿下听懂我说的了吗?”
没听懂他不介意再说一遍。
明明做的是有利于大昭国的事情,却被当成是通敌卖国就不好了。
务必要讲清楚。
萧承泽用力地点头:“多谢先生教导,学生明白了。”
先生真是谋虑深远。
大兆国北部和大昭国南部接壤,而大昭国都城的位置偏北。
大兆的军队战线拉得很长。
南方缺少马匹,更缺少优良的马匹,主要以步兵为主。
步兵多,行军速度定然不快。
先生将国库的财宝都换成了铜钱,体积增加了不少,增加了敌军的运输难度。
本来马匹就少,还要用来拉马车。
敌军的战力被减弱,还要护送数千箱财宝,到底是军队还是镖局呢?
平壶口两边都是山,地势险要。
山间的官道狭窄,年久失修,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而且道路还有坡度。
马车要爬上一级级台阶。
起义军若是在平壶口设伏,大兆的军队有那数千箱钱财拖雷就是送菜。
造反是重罪,处罚最为严厉。
普通百姓不到逼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不会想要造反。
山野愚民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
起义军攻陷了多个城镇,其中有一个城镇距离平壶口很近,出兵方便,看到大兆的军队经过不可能放过这块肥肉。
如此一来,双方必然火拼。
不管是起义军还是大兆的军队,都是朝廷的敌人。
他乐见其成。
如果不提醒一下大兆的军队,就会像上辈子一样,起义军大胜,然后用得来的钱财招兵买马壮大实力。
朝廷剿灭起义军用了七年之久。
萧承泽想明白了,给敌军报信让敌军早做提防能够削弱叛军的实力,于朝廷有利。
先生并未承认写过通敌的字条。
但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默认了是先生所为,而且这么做是心向着朝廷的。
看来言清晏还是后悔了啊,有了悔改之意。
细想言清晏的所作所为,与上辈子大不相同,可能和他一样是在数日前才恢复上辈子记忆的。
数日前,大兆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山平城。
如此说来,放大兆的军队入关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不是言清晏不悔改,而是已经晚了,改变不了。
先生救下百姓,是想弥补过失吧。
“都城的门户山平城,城中空虚……”言清晏看萧承泽的表现像是真听明白了,又开始吧啦吧啦。
看似在分析形势,其实有另一层用意。
言下之意就是他有很多事情要忙,脱不开身,让萧承泽懂事一点,没事少喊他进宫见面。
萧承泽领悟了话中深意。
转念一想,他确实是有点任性了,频繁的请先生过来,却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言清晏将该说的都说了便想离开。
萧承泽不愿就这样让人离开,将已经凉透了的鸽子汤撤了下去,吩咐御膳房的人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他们师生二人很久没有在一起用膳了。
爹爹子女众多,数他最小,犹记得幼时不受重视,食不果腹,生的瘦小,十三四岁时看着还和八九岁的孩童一般。
是先生让他能有饱饭吃。
十五岁时在密室里读书的时候,燕窝、熊掌、鱼翅,什么山珍海味他都吃过。
想吃什么只要提一嘴,准能在餐桌上见着。
人前他还是那个不受重视、受尽欺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皇子,人后他韬光养晦,用先生给予的钱财培养自己的势力,过得很好。
不得不说先生待他是真的好。
哪怕这样的好不知有几分真心,他也确实为之动容。
这还是他第一次请先生用膳。
萧承泽献宝似得问道:“这些菜符合先生口味吗?”
瞧先生吃得多香。
他早就吃过饭了,见先生吃得香,也忍不住动了几筷子。
言清晏纯粹是饿的。
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十二点了,又吧啦吧啦了那么久,都快到下午两点了。
往常都是正午时分吃饭的。
言清晏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简单回应了一下萧承泽后便接着闷头吃饭。
生前他未曾走出过校门。
在修仙界的时候不需要吃饭,也就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应酬,在这方面经验不足。
萧承泽看到这一场景感到惭愧。
往常都是先生请他用膳,这还是他第一次请先生用膳,可把先生给感动坏了。
他细心地备上了一壶白开水和一盘糕点。
言清晏吃完了饭又吃了几块糕点,接过萧承泽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水,乐呵呵地回丞相衙署加班了。
他是真忙,来都来了就不回去了。
萧承泽知道大昭国需要丞相,将言清晏通敌的“罪证”,也就是已经粘贴好的小纸条放到烛火上烧了。
在火焰即将烧到手指时松手了。
年少时他时常疑惑,先生为什么会选中他着重培养,看到他们相似的长相,以为是自己的长相合先生眼缘,如此肤浅的原因。
为此他惶恐不安,生怕哪一天会被抛弃。
现在他不怕了,上辈子是他先抛弃的先生,哪怕重生回来了,先生待他依然如先前一般好,对他的忠心天地可鉴。
萧承泽确信先生不会抛弃他。
只要言清晏不动他外公,一切都好说,死罪也不是不可以赦免。
不要让他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