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丞穿着一袭青衫, 衬的皮肤更加白皙，稚嫩的脸上神情肃穆。

报仇的时候到了。

他收了魔气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言清晏面前狠狠地盯着, 眼中满是仇恨，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杀了, 为父母报仇。

但他还有问题要问。

他在魔窟底下没有兵器, 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骸骨打磨出了一柄骨刃。

骨刃终究不是趁手的兵器。

他知道惊云剑还在剑池中, 以他的修为偷偷取出来不是难事。

但他需要的是魔剑。

惊云剑毕竟是灵剑, 在他手上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

上一世，魔剑在慕秋白手上。

郁宁丞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骨刃的一端，另一端指向了言清晏, 开门见山地道：“告诉我魔剑在哪？”

问出了魔剑的下落, 再杀也不迟。

言清晏看向郁宁丞, 不答反问：“你怎知我会知道魔剑的下落？”

他一直把郁宁丞当徒弟看待。

明明此时处于弱势，被骨刃指着, 看向郁宁丞的目光也没有任何惧意, 反倒有往日的威严。

这些年他一直都找不到郁宁丞。

现在郁宁丞回来了，却修魔了, 难道当年是被魔修掳到魔域了？

他捕捉到了“魔剑”这个关键词。

当初是夜歌想要魔剑, 奚梦寒才要求他解开魔剑的封印。

这事和夜歌脱不了干系。

九年了, 也不知道郁宁丞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已然成了修为深不可测的魔修，未来的正道栋梁就这么被毁了。

他有点后悔解蛊了。

不解蛊就不用遭罪，郁宁丞就不会畏惧他选择离家出走从而被魔修捉去。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郁宁丞直接将话挑明了：“因为上一世魔剑在你手上。当初是你解除了魔剑的封印，怎会不知道魔剑的下落？

你也不用和我装糊涂。

我知道你也有上辈子的记忆，不然不会知道我喜欢长命锁，也不会待我与上辈子不同。”

都是重生的, 说话无需遮遮掩掩。

言清晏听到这样惊人的话语心里慌得一批，强作镇定地质问道：“你为何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不应该啊，难道是系统出了差错？

“轰隆”一声雷响，屋外明明出着太阳，却下起了瓢盆大雨。

言清晏问话时气场太强。

郁宁丞不知不觉中被言清晏带到沟里去了，仿佛回到了上一世还是乖徒弟的时候，老实地回答：“我登顶仙界后逆转时空回到了过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飞升天界后努力奋斗了一百多年，偶然间获得了机遇，成了至高无上的神。

有能力，当然要救回自己的亲人。

言清晏拿回了主动权，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看来不是系统的锅。

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但是急不来，只能一个一个的问。

一次问多了，对方会选择性回答。

“在你拿我试药的时候。”郁宁丞想起过往，咬牙切齿地道。

当时的疼痛刻骨铭心。

言清晏眼眸微微一垂：“我后悔了，不该那样对你。”

太疼了，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残忍。

郁宁丞并不买账，冷着眉眼道：“你现在才知道后悔。”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他若是不来寻仇，慕秋白怕是不知道悔字怎么写。

言清晏问道：“你这些年去哪了？”

郁宁丞将骨刃往前一送，抵在了言清晏胸前，恨恨地道：“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告诉我魔剑在哪里？”

他去找言前辈了，但是没找着。

在魔窟底下的这九年数次重伤濒死，是仇恨支撑他走到现在。

他还没有替父母报仇，不能死。

魔修的修炼速度比仙修快数倍，魔窟底下的魔气足够他修炼到渡劫期。

他熬出头了，不想再揭伤疤。

言清晏察觉到了杀气，有点急切地道：“我们之间也许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郁宁丞烦了，不想听。

知道魔剑下落的人又不止慕秋白一人，他可以去问楚闻远，或者……也可以去问莫尘。

而不是总在这里叙旧，揭他伤疤。

他对慕秋白的耐心已经耗尽，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随意地将骨刃往前一送，想要结束慕秋白的性命。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化神期修士在渡劫期修士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言清晏避不开。

“你还记得言清晏吗？”言清晏察觉到了郁宁丞的杀意，急忙挑重点的说，但开口时还是晚了。

骨刃刺进去了一分，胸口刺痛。

郁宁丞闻言惊起了一身冷汗，慌忙收回了骨刃，后怕道：“你认识言前辈？”

差一点就把人给杀了，好险啊。

他想知道言前辈的下落，眼前人这人或许是唯一知道言前辈下落的人。

有仇要报，有恩也要还。

言清晏咽下了喉头腥甜，缓慢地道：“我就是言清晏。”

他当初可是送了不少灵宝。

恐怖的威压没有了，言清晏捂住胸口的伤开始忽悠：“我知道你得了仙人传承，不管受再重的伤都能自愈。

便是没了灵根，也能成仙。

废去原有的修为后所有灵力都是由仙气转化，修为提升的速度会更快。

你又是半魔之体，不受魔气影响。

所以，我安排你下魔窟，在魔窟底下教你剑法和阵法，助你更上一层楼。

没有问过你的意愿是我不对。

和你交战的时候我已经被心魔控制，不是存心想要杀你。”

说罢，紧张地看着郁宁丞。

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衣，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地。

骨刃伤到了心脉。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不知道痛一般。

这点痛对他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

他忍痛的能力在一周目时练出来了，已经没有任何疼痛能让他露出狼狈模样。

殊不知这在他人看来有多不正常。

郁宁丞看了不由得暗自佩服，半信半疑地道：“我听见了你和心魔的对话，可不是你说的这样。”

这又如何解释？

言清晏不能说出系统的存在，继续忽悠：“我和我的心魔不是一条心。”

郁宁丞听到这里，自己想明白了。

奚梦寒胁迫慕秋白做下屠村、解除魔剑封印的事情，被慕秋白记恨。

他好死不死是奚梦寒的儿子。

母债子偿，慕秋白的心魔报复完了奚梦寒依然不解恨，还要报复他。

而慕秋白是真心待他，沥尽心血。

上一世他虽然是被扔下魔窟的，但是有慕秋白帮助，没吃过什么苦，在魔窟底下很快乐。

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觉得暖心。

这一世他在魔窟底下把苦头都吃尽了，差点没有熬下来。

如果言前辈不是慕秋白就好了。

养父母待他好，慕秋白也待他好，他来寻仇之前从未想过会处在两难的境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奚梦寒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郁宁丞沉默半晌，决定给慕秋白一个机会，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想听慕秋白说后悔屠了郁家村。

慕秋白若是肯开这个口，他就放弃报仇，从此与慕秋白形同陌路。

屋外的雨小了，淅淅沥沥地下着。

言清晏没明白郁宁丞的意思，说出的话风牛马不相及：“魔剑在极北之地的天池中净化，还差十五年净化完毕。

不知你如今是何修为。

魔剑择主十分的挑剔，只看得上修为最高的魔修。”

莫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相信从一周目过来的郁宁丞不会胡作非为，愿意告知魔剑的下落，但也要能够驾驭。

郁宁丞期盼地道：“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言清晏愣了一下，觉得郁宁丞话里有话，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指哪方面？”

郁宁丞道：“有关我父母的。”

言清晏心里咯噔一下，有中大事不妙的感觉，问道：“你知道你母亲是谁了吗？”

系统不会把这事给抖出去了吧？

郁宁丞霍然变脸，握着骨刃的手指收紧，咬牙道：“知道，还是你告诉我的。”

不用再提醒他，他体内流着一半肮脏的血。

言清晏看到郁宁丞的反应心凉了半截，虽不知道系统和郁宁丞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系统的目的是一心求死，肯定怎么拉仇恨怎么说。

杀母之仇是实打实的。

郁宁丞若是执意要报仇，他根本逃不掉，实力差距太大了。

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他娓娓道出一周目时想说却不能说出口的话：“奚梦寒交代我办的事，我都是阳奉阴违，无一例外。

魔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在此之前，她让我屠杀平竹村的村民。我事先给村民们用了替身符，将他们安置到了言村，有地契为证。”

郁宁丞问道：“地契呢？”

言清晏见郁宁丞不信任他，神色有一丝受伤，取出了地契。

郁宁丞接过了地契。

言清晏又道：“她还让我摧毁上古秘境，我未曾真正摧毁。上古秘境每隔三百年出现，下一次出现是两百多年以后，到那时便可证实。

她最后托我办的事是照顾你。”

不管是平竹村的村民，还是自己门派，以及在上古秘境历练的弟子，又或是混元派那些被郁宁丞刺伤的弟子，他都没有任何亏待的地方。

唯一对不住的就是郁宁丞。

屋外的雨还没有停，郁宁丞走进了雨中，任由雨水打落在身上。

原来奚梦寒也是有一点在乎他的？

他现在心绪很乱，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缩地成寸瞬间离开了青阳派。

在他离开后，雨停了。

言清晏看到郁宁丞的身影消失，关上了房门，脱了衣服开始处理胸口被骨刃刺伤的伤口。

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面无表情地止血、上药、包扎，全套做下来手很稳，仿佛这伤不是在自己身上。

内服的药是珍品，疗效极佳。

外伤好办，只是心脉上的伤要养一阵子，期间不能动用灵力。

身体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

一周目的时候，他没有真的被逼着做下无可挽回的事，对奚梦寒的恨意没有慕秋白深刻，不至于迁怒孩子，对郁宁丞视如己出。

杀青的时候也是系统替他。

他未曾亲身经历过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杀死的痛苦，二周目时也像一周目那样毫无芥蒂的对待郁宁丞，忽略了他们之间是隔着血仇的。

现在要面对现实了。

一连几日，他都郁郁寡欢，想不开，犹如陷在泥潭中走不出去。

郁宁丞离开青阳派后没有走远。

青阳派山门外有一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地上落满了树叶。

他就倚靠在树下，情绪低落。

几天后，他来到了极北之地的天池，想要将魔剑取出来。

父母的仇不报了，但魔域要打。

极北之地常年冰封，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雪白，人迹罕至。

天池本是一汪温泉，现在结冰了。

郁宁丞踏上冰面，在天池中寻找魔剑，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莫尘。

他假装没看见，换了个方向。

莫尘偶尔会来天池看看魔剑的情况，见有形迹可疑的人朝魔剑的方向走去，于是赶在那人前面一脚踩在了魔剑的剑柄上。

郁宁丞几乎是踏遍了天池，都没有看到魔剑。

他硬着头皮往莫尘所在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在莫尘的脚下看到了魔剑的剑柄，目光暗沉。

想取剑，看来不容易。

莫尘在看清郁宁丞容貌的时候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世间还真的有毫无血缘关系却和他长得极像的人。

天池中心，两个人沉默的对视着。

莫尘率先打破沉默，笃定道：“你是为魔剑而来。”

他看这人在天池找半天了。

郁宁丞知道莫尘极度厌恶魔修，不想表露自己魔尊的身份。

万一莫尘又想不开要自爆呢？

打架最怕的就是碰到这中不要命的，这回他可没有灵宝护体，能避则避。

莫尘毕竟是他父亲。

他不想和莫尘动手，于是掏出了身份令牌，说道：“在下青阳派长老慕秋白座下弟子郁宁丞，奉师命前来取剑，劳烦清玄道尊抬脚。”

一言不合就自爆的自爆狂魔。

尽管极力克制，看向莫尘的目光还是流露出一丝厌恶。

他怎么会有这中父亲？

莫尘看不透郁宁丞的修为，心中警觉，冷冷地道：“阁下说笑了。慕秋白只有化神期，会有渡劫期的徒弟？”

真的郁宁丞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这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取走了郁宁丞的身份令牌，在看到他后将令牌拿出来用。

当他这么好骗？

这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厌恶这么明显，像是与他有仇。

他将剑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