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我们看见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马克·奥勒留

那是冬天，林洛阳裹着棉袄，戴着雷锋帽和围巾，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特别瘦，土气的搭配穿在他身上都不用谈好不好看，因为显得很笨重，他根本撑不起来。李念招待他的时候，都有些怀疑这个人还没有自己重。

林洛阳很客气的说：“我有预约的。”

“林先生吧？您好，我是李念。”李念翻着预约表，“许老师正在开会，需要等一下。来，招待室在这边，我领您去吧。”

她穿着狐皮大衣，梳着高马尾，脸上画着淡妆，看起来青春四射。她站在林洛阳旁边，感觉就像是两个极端，把林洛阳衬着连绿叶都算不上。

“别，太客气了。谢谢。”林洛阳小声地说。

李念并没有因为林洛阳的穿着就看不起他，她非常自然的给他介绍咨询室的情况。

她翻了翻林洛阳填的表格，看起来很激动的说：“你也是岚中的？我也是，不过后来我转学了。”

她本来想套近乎，缓解一下男人紧张的心情，结果一不小心弄巧成拙了。林洛阳有些躲闪的笑笑：“是嘛，那挺巧的。”

李念毕竟是心理咨询师的助理，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后，赶紧转了话题：“林先生是预约每周五的下午吗？”

“是的。”

李念嘴里念叨着好，我帮你安排，起身为林洛阳倒水。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内心细腻的很，不然许冬天也不会选择她来当助理。由于屋里的气温比外面高多了，林洛阳就把帽子和围巾拿了下来，很容易的看到，林洛阳的嘴唇很干，脸被冻得有些红。

外面确实很冷，但他戴着围巾，应该不至于冻成这个样子，除非，他是走着来的，还走了很长时间。

李念不自觉有些心疼眼前的男人，毕竟林洛阳看起来彬彬有礼，长得也是很清秀的。虽然不是她的菜，但欣赏一下还是可以的。“来，喝杯水。”

“谢谢。”林洛阳依旧很拘谨。

“许姐，你结束了啊。”李念赶紧站起来迎接她。

俩人的尬聊被许冬天打断了，和李念不一样，许冬天整个人都很干练，短发，长裤长靴，整个人透露着不好接触的信号。显然林洛阳被这种信号警告了，他慢慢地起身：“许老师好。”

“林先生吧。”

许冬天问：“您想想关于哪方面的心理咨询？”

“噩梦，关于噩梦的。”林洛阳迅速回答。

“方便问下是什么噩梦吗？”

“我不记得了。”林洛阳为难的说。

“那林先生愿意再想起来吗？”

林洛阳迷茫了两秒，意识到这是治疗的方法之一，他说：“可以的。”

整个过程他都很配合，催眠是许冬天最拿手的，很快，他就再次进入了梦里。

许冬天很耐心，尤其是因为林洛阳很配合，她根本没有想到林洛阳不会沉浸在噩梦里，他醒的很快，全程都没有发出声音。

“林先生。”许冬天叫了他很多声，他才缓过神来。

“您有没有记起来什么？”

林洛阳恢复平静：“抱歉，我没有。”

除了眼角的湿润，他和刚进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依旧很温和，依旧很彬彬有礼。

许冬天：“那您还愿意再来一次吗？”这是寻常流程，一般人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梦境，尤其是噩梦，许冬天却有预感，林洛阳会。

他点头：“再试试好吗？”

依旧是一样的流程，他依旧回复说，抱歉，我不记得了。不一样的是，他再怎么克制，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茫然的盯着墙壁，只有当许冬天递给他纸巾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

许冬天温和的说：“方便讲一下您的经历吗？”

林洛阳：“好。”他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红彤彤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我是高中文凭，因为一些原因，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林洛阳坦然说，“因为有认识的人，他给我找了份工作，我现在是出租车司机。”

“目前单身，住在租的房子里。”

“好的。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

“好多年了。”林洛阳说。“我一开始以为没有问题，就没有咨询。”

“那是什么契机让您来咨询呢？”

“因为。”林洛阳轻声说，“可能是因为现在有点钱了吧。”

“也可能是为了我师傅吧。”

他们俩出来的时候，李念正在整理林洛阳的资料。“许姐，林先生。”

她将林洛阳的咨询单递给他，还附带一个纸条，上面记着一个电话号：“这是我们工作室的电话，您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们。”

林洛阳接过：“好的，谢谢。”

等他走了，李念好奇地问：“这位林先生看起来挺正常啊，他是怎么了呢？”

“他恐惧与他人的接触。”

“对，还有，我刚发现，他并没有填家庭住址。这很奇怪，其他更私人的问题，他都填了，除了这项。”之前的客户都会或多或少写个什么路的，很少有人一个字都没有写的，尤其是在一张满当当的纸上，出现一片空白，很让人不舒服。“这个人绝对没有强迫症。”

李念才想起来方才林洛阳的动作。坐的很直几乎都没有触碰到椅子，接水的时候只触碰了杯沿的一点。“他和我曾经是一个高中的哎，我感觉他很抵触这个。”

“但是岚中的风评是真的不行。”

“林洛阳的父母离异，他好像谁都没有跟，在亲人一栏就填了一个师傅。”

周末李念休息，正好是老同学聚会。

她的高中岚中一开始是高校，后来好像有一些丑闻，那个同学被退学以后还是影响到了学校的风评，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李念后来转学搬家了，除了和一些老同学老师啥的有联系，和岚中以及那个小镇都没有了联系。

她长得好看，性格很好，家里又有点钱，在学校特别受欢迎，但是她个人沉迷于学习，所以很多事情都只是听说。

见她过来了，王思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念念来了。”王思现在很沉稳，除了看到她的时候笑的很开心，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即使是搂着她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旁边的人见了她，好多都起哄她喝酒的，只有王思怼了怼她的肩膀：“念念唱歌吧。”大家听了都笑了，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王思很正经的表情又让他们觉得自己猜错了，王思说：“没开玩笑，念念现在唱歌很不错的。”

李念唱歌虽然不能说五音不全吧，但就是全是感情没有技巧，每一个字都在调上，但听起来就是很奇怪。她被吐槽过好多次了，渐渐的，就不怎么开口了。

但其实后来她练了不少次了，已经很不错了，但没有人会打破原有的印象，主动来聆听她唱歌。不仅是高中还是大学，她都没再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了。

从小到大说过她唱歌好听的只有王思一个人，那个人笑着说：“你管人家怎么说，别人有没有看到你的努力，而看到你努力的我觉得你可以的。记住，永远不要因为迎合别人而改变原本快乐的自己。”

这句话成了李念的座右铭。即使是离开了岚中，王思在她心里还是之前的乐天派

这次，李念让大家都刮目相看了。她自己感觉到的并不是骄傲，而是努力被看到的欣慰。

王思把李念拉到一边，小声说：“你还记得你刚上高一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吗？就是学校虽然封锁的很厉害，但还是被广为人知的事。”

“有点印象。”那事李念有所耳闻，还是听王思和父母说的，她那时候只知道学习，根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王思也就没跟她多讲。

“怎么开始提这个了？”

王思现在的职业是警察替补，这个月刚调到青岚市，马上就可以转正式了。

她眯着眼睛叹气道：“还记得我的座右铭吗？心存怀疑虽是一种不愉快的体验，但至少不像深信不疑那般荒唐。”

那个传闻非常恶心，男生进女生厕所，校园霸凌，□□未遂。

后果就是男生被开除了。

李念当时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个男生丧尽天良，叹息道：“所谓平等，还是多少有点不平等。”

李念还想问点什么，但被其他人q到了，只好作罢。

大家聚在一起，就该起起哄，在场好多人都曾暗恋过李念，现在又得知李念还单身，更是觉得有了机会。

大家都多喝了几杯，王思留了个心眼，推脱自己酒精过敏。最后是高中同学一个叫周宇的送他们回去，这个周宇一开始在班里很小透明，学习成绩属于中下游的水平，但后来人家逆袭了，直接撼动了李念的第一的位置。人家长得也帅，为人很谦逊，现在人家是海归博士，有车有房，还是不会喝酒抽烟的类型的，目前还单身，任谁看了都喜欢。人家都主动想要送她们了，她们也不好拒绝。

好多人起哄以为周宇和王思总算有点苗头了，被当事人否决了。

“醉猫，还能走路吗？”王思裹紧自己的羽绒服，带着围巾，看起来就是过冬的。

“能呀。”李念被王思强制性的戴上围巾，盯着王思笑，看起来憨憨的。其实她酒量还不错，虽然喝的很多，但不至于不清醒，口齿还挺伶俐。“我没醉的。”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何况你还喝醉了。我敢放心你一个人吗？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王思嘴里念叨着，打算先让周宇把李念送回家，自己再看情况。毕竟她是当警察的，这点战斗力都没有那真的是说不过去了。

王思扶着李念在路边站着等周宇去取车，他们这一片还挺热闹的，车多，有点堵车，所以她们先慢慢走，等着周宇把车开出来。

她的刘海过长，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看不清她现在的情绪，她倚着墙，扶着李念，醉猫有些昏沉的想睡觉，也学着她的动作半眯着眼睛。

最后还是王思忍不住说开了口：“那事我听说别有隐情，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一定要查这事。”

“要是真的是□□未遂的话，即便是未成年人，也不可能免刑的。”王思说。“我觉得是学校找不到证据，换句话说，就是诬陷，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选择那个男生。”

李念似懂非懂的点头，王思翻个白眼，觉得自己跟醉猫说话是没有用处的：“跟你现在说这个就是对牛弹琴了。”

李念其实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在酒精的冲击下，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那个男生你知道叫什么吗？”

“听说叫林洛阳。”王思想着当时邻里提到的名字。“听说他们家闹的不愉快，最后搬家了。”

李念顿时觉得自己酒醒了：“这个名字我听过，他昨天去许姐那里做心理咨询了。”

她们俩的谈话被匆忙赶来的周宇终结：“王思，李念，车停在那边了。”

许冬天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她认真回想昨天林洛阳的表现，努力想为他制定一些好的办法。林洛阳的状态和抑郁症的症状有点像，但也不是完全一样，除了避免身体接触以外，其他的事都处理的很好。

李念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刚把几个病人的症状整理了一下，正准备入睡。听完李念的话以后，她困意全无。

“你又喝酒了？”许冬天先装作老成的训斥了李念几句，然后皱着眉头询问了一些细节。“你说的有几成是真的？”

“不确定，你觉得呢？”

许冬天想起林洛阳的表现，眉头彻底疏散不开了。“他太会伪装了。”

李念真的累了，和许冬天讨论了下细节，就累的不行了。她强撑着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就看到闪烁的手机那些新加的好友给她发各种刷好感的信息。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本以为喝完酒会头疼的不行了，然后直接倒头就睡。但身体越累，脑子越清醒。

她的家境好，但要求很严格，她平时虽然和谁都处得很好，但朋友只有王思一个。

她对那个男生的事了解的不算特别多，就是听说本来挺乖巧的孩子突然就失去人性了，特别会伪装的一个人。那一段时间，父母还特别害怕她，天天抽空陪她一起走，失去和王思一起走的机会，再后来，她就转学了。

反正她很难把瘦弱的林洛阳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都不像是会和林洛阳扯上关系的感觉。

越想这事她的头越疼，最后真的感觉到困意后，她直接在沙发上就睡了。

第二天果然头疼得不行了，但她还是决定和王思一起回岚中一趟，毕竟是母校，虽然她还是待在这个城市，但离母校越来越远了，时间上也没有太多充裕的空闲时间，就一直没怎么来过。再次回来，感慨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