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陈翼然带着万佳云一路尾随上那辆高尔夫，跟着她们去商场转悠了两家童装店、一家女装店，吃了一顿西餐，又再次回到小区。
尽管全程就陈翼然和万佳云两个人行动，但中途并无对话。
陈翼然不与万佳云说话，万佳云也不和他说话。
回到房子后，陈翼然在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屏幕敲敲打打，然后带着电脑去了房间。
万佳云走进隔壁房间。
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什么也没有，床上是一张发黄的床垫，没有床品，没有被子。
其实，蹲人的时候能有这样的环境称得上不错，可以休息，可以睡觉，还有空调。前几天都是藏在花坛里一整夜喂蚊子。
万佳云简单到卫生间梳洗后，把换下的脏衣服铺到床上，当做床单。
刚刚弄好，有人轻扣门板。
万佳云开门，陈翼然朝她扔来一张小毯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回了房间。
……
斜对面楼的卧室窗，窗帘拉着，里面有灯光，能看到人影晃动。
桌上的屏幕里是猫眼摄像头拍下的大门画面，漆黑一片。
陈翼然有些疲惫地撑住头。
今天下午和晚上他开了6个多小时车，这时才感到有些困乏。
陈翼然有点烦心。
原本只要烦心案子，现在还要烦心怎么安排隔壁的人。
上午分组的时候他没有提出异议，是想着让她跟着他也好，他可以想个办法把她给安排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11点不到，看窗外很多屋子熄了灯，陈翼然跟着关了灯。
出去上洗手间，发现隔壁小房间也已同步关灯。
回到房间，他继续守着毫无动静的监控。
看监控是侦查员的必备功课，无聊、乏味，却又是不得不做的功夫。突破口常常会在监控里“守得云开见月明”。
后半夜，就在陈翼然眼皮快要打架的时候，漆黑的镜头忽然亮了。
一刹那，陈翼然还以为这是自己半睡半醒间的错觉，直到镜头里人影晃动。
猫眼摄像头拍摄的走廊是感应灯，出现动静才会亮灯。
只见一个男人走到陈佳的门前，门打开，男人走了进去。
由于摄像头在正对面，男人进入画面时背对着，看不到脸。
陈翼然没有多想，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隔壁房间的万佳云突然冲出来。
“去哪？”万佳云问。
陈翼然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也没睡。
“有点动静，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走吧。”
深更半夜，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最容易引人注意。但如果旁边有个女孩，就会像是年轻男女在恋爱，在深夜出没也正常。之前蹲人，万佳云经常起这样的作用。
老小区楼旧树多，夜色下的层层树影如同鬼魅，随风晃动。
陈翼然和万佳云在黑暗里把车开到这栋楼侧面的小路，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楼栋进出的人。
正停下没一会儿，真的有人从楼梯口出来，上了停在门前的一辆老捷达。
看见那人背影，万佳云心中猛地一震，“就是他！”
“你确定？”陈翼然其实并未见过孔鑫本人，只看过照片。
“不会错。”
捷达启动后，陈翼然跟着上去。
深夜的县城几乎没有夜生活，只有路灯照着清冷的马路。
半小时后，人和灯光都越来越少，万佳云看导航方向，再往下就是盘山公路。
马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再继续跟下去，很容易被发现。就算不被发现，真进了山，抓人难度会更大。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冒着暴露的风险，继续跟下去，到目的地再见机行事，但这样很有风险。
还有一个是现在就逼停抓人，但这样做同样是冒险。
陈翼然正有些犹豫，前面的车却陡地停了。
为了不暴露，陈翼然只能放慢一点速度，拖延靠近的时间。
“带枪了吗？”陈翼然问万佳云。
“出来时没给我配枪。”
陈翼然说：“手套箱里有个警棍，你先拿出来。”
万佳云打开手套箱，在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把黑色警棍。
“老唐说你在学校这几年练的不错，顶用吗？”
万佳云明白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目光闪闪发亮，“没有问题，我给你做配合。”
陈翼然说：“我马上堵到他前面去，会想办法把他人从车上拖下来，你待会儿先别下车，等我叫你再下来，把手铐备好。”
“收到。”万佳云十分服从。
陈翼然嘱咐完，一个加速，朝着前面的捷达开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静止的捷达忽然发疯般冲了出去，像是要直接逃跑。
“妈的……”陈翼然轻声咒骂，一脚油门踩到底。
万佳云在惯性下整个人往前一冲，抓紧上方把手。
万佳云不是第一次坐队友追击嫌疑人的人，却没有一次车速快成这样，整辆车像是要在公路上飘起来。
如同赛车一般，两辆车追赶着开进无人的盘山公路，咆哮的引擎声响彻寂静夜空。
追过山上的两个弯道后，迎面一道车灯照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从山上下来的中型卡车显然没想到会在深夜窜出两辆高速飞驰的小车，来不及应对，猛然变了方向。
在紧促的鸣笛、尖锐的刹车声中，陈翼然本能地跟着打方向。
空气里连着炸开两声巨响，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捷达直直撞上横向的卡车，没了半个车头。
凯美瑞在转向中擦着捷达的车尾侧滑向路边护栏，撞碎一片护栏，悬出小半个车身。
一阵剧痛下，陈翼然龇牙咧嘴地睁开眼，恢复意识后，第一反应查是看身旁人。
副驾驶的气囊已经弹开，坐在里面的人歪着脑袋闭着眼，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叮叮……”
万佳云没有反应，陈翼然忍住身体剧痛，挣扎着从车里爬出来，绕到另一侧。
副驾驶的车窗整片碎裂，车门撞凹后彻底变形，连把手都没了。
陈翼然徒手撕掉早已碎成渣的玻璃，扒住车窗，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掀开被撞烂的车门。
有那么几秒，万佳云整个是昏迷的。
睁开眼时，面前是一片茫茫的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
缓慢睁开眼后，她看见了白色的气囊抵着她的身体，后面是破碎的前档玻璃。
再慢慢转过眼，这才看到夜色里脸上流着血的陈翼然。
见她人还活着，陈翼然感觉自己快哭了。
“你还好吗？”他牢牢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
“师哥……”
逐渐恢复神志的万佳云回忆起刚刚那一幕，心头霎时漫过一阵恐惧，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
还好，双腿双脚都在，也没有过分的疼痛感，只有一些擦伤的灼热感。
“我没事，但动不了。”
陈翼然回魂一般大喘一口气，鼓励她，“别怕，我帮你出来。”
“好。”
撞烂后的门和车身像被焊成了一个整体。陈翼然试了会儿，并没起什么作用。
万佳云试着自救，车头半悬着，车身微微摇晃。
“你别动。”陈翼然说。
陈翼然飞快地观察了周围，跑去路边捡来一个被撞飞出来的铁片零件，使劲卡到门的缝隙里，脱下身上的体恤裹到零件上。
他用胳膊的蛮力撬铁片，顷刻间面容涨红扭曲，额上青筋暴起。
紧接着只听到金属咔咔声，整片门被卸了下来。
陈翼然对着万佳云伸出胳膊，“来……”
万佳云伸出双臂、探出身体，陈翼然连拖带抱地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
……
那头，没受什么大伤的卡车司机从一堆烂铁里拖出失去知觉的男人。
安置好万佳云，陈翼然满身狼狈地走过去。
横在路中央的卡车被撞得只剩一只残灯，照亮一地碎片。
男人刚好躺在那片光里，头上身上全是血，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