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主楼十楼电梯口，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员正在说笑。
电梯无声抵达，梯门打开，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江寅涛收敛起笑容，身边的同事眼睛一亮，对电梯里的人打招呼：“巧了，翼然。”
陈翼然面色冷漠，对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身旁的闵扬则一直刷手机。
轿厢一路安静，直到江寅涛和同事在3楼先下。
出了电梯，江寅涛总觉得刚刚那人眼熟，问同事：“认识？”
“外面调过来的，我办的手续。” 同事忽然压低嗓音说：“跟我们差不多大，都是四川那边搞缉毒的。”
江寅涛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是在哪见过他了。这不是万佳云的邻居嘛，他还借过打火机。
同事又说：“看不出来吧，据说办案子的时候，同事帮他挡了一枪，有心理阴影，就调过来了。而且，他还被拉进了道上的黑名单。”
“什么黑名单？”
“我主任说的，毒鬼子在黑市里搞的悬赏要搞他，不知道真假，也许就是故意在道上放了点风声，但组织上不能不管啊，也就弄他出来避避风头。”
江寅涛眉心蹙起，“照你这么说，这人岂不是随时会被人寻仇，弄到我们这来不挺危险的。”
“能怎么办呢，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办呗。”同事提醒，“别跟别人说啊，弄出什么事来我可担不起。”
……
陈翼然和闵扬出来的时候，大厅内站着几个人，焦急地往外张望。
几辆黑色的公务车缓缓开上了主楼前的斜坡，在门口停下，几人立马笑着迎出去。
车漆锃亮，最前面的一辆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他头发半白，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不怒自威。
后面几辆车上跟着下来了几个穿警服的人，一位穿着衬衫西裤的文秀小伙子拎着藏青色的公文包，紧跟到中年男人身旁。
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中年男人往里走，转脸便看到了陈翼然。
对视一眼，陈翼然转过了脸。
中年男人身形顿了顿，陈翼然和闵扬脚步不停，径直走出门外。
……
第一天归队，万佳云的岗位上积压下来诸多杂事。晚上8点，正要下班，很意外地接到万母来电。
本以为是一通寻常电话，谁想万母没有提前和她说，她借着出差的机会竟打了个飞的绕到她的城市，人已经出了机场。
万佳云惊喜万分“妈，我现在就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宝贝，我已经订好了酒店。飞机坐得太久一身味道，你直接来酒店找我吧。”
挂了电话万佳云就收到地址，立即打车过去。
母女俩上一次会见面还是过年。大半年不见，万母的一头大波浪剪到肩处，更添风情韵味。尽管视频时看到过，见到真人，万佳云还是嘴甜地不停夸赞。
万母漂亮、浪漫、博学，从小就是万佳云的偶像。
陪着万母在酒店餐厅简单用完餐，母女二人走出酒店散步。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切都很好。”
“可刚刚吃饭发呆的时候，脸上怎么有些发愁？”
“有吗？”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我有心灵感应。”
万佳云挽着她的胳膊，抿嘴笑了，有些撒娇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招。”
“恋爱了？”万母突如其来地问。
万佳云心跳漏了一拍，“你想哪去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这个年纪正是恋爱的好时候。我女儿这么漂亮，追你的肯定排到了埃及，你正在慢慢挑。”
万佳云笑，开玩笑，“那你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我去埃及找找。”
万母想了会儿，拨拨自己肩上的卷发，“我对你的男朋友没有任何要求，他是你的男朋友，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我们只会对你有一点期盼，期盼你可以一直做自己，就像你现在这样。虽然不听我的话，但我为你感到骄傲。”
晚风轻柔地像一条透明的河流。
“叮叮，一个人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过一辈子，不被任何人与事改变，需要很大的勇气，也需要很大的运气，我愿意成为你勇气和运气的助力。”
脚步轻踩着地方的落叶，万佳云抬头，心中觉得，这个夜晚的美丽与幸运，只有云与月才能见证。
……
因为是在出差中途增加的行程，万母只能停留一天，明晚就要赶飞机。万佳云陪她睡在酒店，第二天请假陪玩了两个景点。
临别的晚上，万母一定要去参观她的宿舍，万佳云不愿意，坚持不过，只好领她去。
小宿舍被万佳云整理得井井有条，简洁干净。万母拉开她的衣橱，满满的藏蓝色警服。以前她也为她死去的父亲整理过警服，没想到忽地看见往日场景，心头被狠狠触碰了一下。
“在这边买个小房子怎么样，我知道你现在长大独立了，不想用我们的钱，也可以当做是我们借给你，是我们在这边的投资。”
“真不用，这栋楼看起来有点老，但是治安好，环境好，上班也近，我很喜欢这里。”万佳云真心喜欢这个宿舍。
8点半的时候，万母出发去机场，天色太晚，不让女儿送，万佳云只好将她送上出租车，站在车窗外依依不舍。
目送车开走，相聚的余欢还在，心头越发空落。
万佳云在路边空站许久，一个人抱臂往回走。
走进小区，远远就看见楼梯栋旁的树影下有个人在站着。
陈翼然转头，看见她正走来。
万佳云穿着最简单的牛仔裤和衬衫，梳着矮马尾，这是她最惯常的打扮。
未施粉黛，夜色下的面孔却轮廓鲜明，五官清艳。
她已经长成了一个足够漂亮的女孩，可她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就像一枚青翠的竹叶，阳光、细风都是它动人的修饰。
万佳云装作没有看见那个影子，径自往楼上去。
“万佳云……”
她停住。
陈翼然走到她面前，“有时间吗，聊一聊。”
万佳云抬头，接住他的视线。
“聊什么？”
“就聊上次没说完的那些。”
……
屋内顶灯照下来，两道细长的影子在地上交叠。
陈翼然坐在书桌前，万佳云坐在自己的床边。
许久无人开场，空气静得针落可闻。
“你要喝水吗？”万佳云问。
“不用了，我上次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有让你介意的地方，我和你道歉。”
万佳云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道歉。
陈翼然继续说，“我在老东家办得一个案子有了眉目，那边想让我回去，明天就走了。”
万佳云微怔，明白过来——他是来道别的。
“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没什么，只是上次听你说了那些，觉得应该来和你道个别。”陈翼然一笑。
万佳云的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吸顶灯的光直射下来，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刚刚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虚遮着侧脸，精致的眉眼被掩在了一片阴影下。
良久，万佳云弯了一下唇角，像是跟着笑了一下。
“陈翼然你真是变了，还想着来跟我道个别。既然要走，不就应该走得干净利落，那才是你的风格。”
陈翼然听着万佳云微微讽刺的话，脸上有一种火辣的感觉。
“我想，这次走了之后，你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也好，天下公安是一家，也许哪天办案子就会遇上，到时我们也算是在山西有人了。”
万佳云说完后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说，“师哥，祝你一路顺风。”
陈翼然薄唇紧闭，迟缓地站起身。
他笑了一下，“也祝你以后的工作一帆风顺，前途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