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陆本就浑身疼痛，别说掐一下自己的脸来确认是不是梦，他连掐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努力反应，好像之前他确实隐隐约约看到了方惊雨的鹿角来着。
那时候他就知道方惊雨是妖。
鹿角……
龙……
沈陆望向自己身上这头龙的角，和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像是漂亮的紫色鹿角。
他怎么就忘了，不一定是鹿妖有鹿角，龙的角也是像鹿角啊。
他有些试探性地开口，“我没在做梦？”
“没有。”沈陆似乎能听到方惊雨轻声的叹息，“我确实是龙。”
方惊雨都这么说了，沈陆没有不信的道理。
他有些颤抖，“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龙，只是隐姓埋名于世间？”
是了，那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方惊雨能这么强，看起来见谁秒谁。
这人是龙啊，那个千古时代的巨龙，其真实实力绝对到了化境期，甚至化境期之上。
沈陆由衷地对方惊雨生出一丝敬佩。
“是。”
真龙显迹不是小事，但既然都出真身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叹息的是，他害怕自己会吓到沈陆。
毕竟他是妖怪，还是千古巨龙这种事，不知道会不会给沈陆带来负担。
龙也有自己的烦恼，对他来说，他害怕自己不被沈陆所接受。
毕竟他和可爱软萌的猫妖不一样，龙的形象是庄严的、残酷的。
方惊雨有些试探性地开口，“你别介意，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显过真身了。”
沈陆也不知道方惊雨为什么说介意不介意这种事。
方惊雨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不会去过问。
更何况，护着自己的房东是条龙，让他感到既酷又安心。
他根本不会介意好吧。
倒不如说，作为一条龙，在尘世生活，应该也有自己身为异类的苦恼吧。
他试探性地开口，“之前在寺庙的时候，那个人说四大龙王都死了。所以，那是流言么？你的同类现在怎么样？”
“也不算流言，他们早在几千年前去世了，我作为实力最弱的那条龙，侥幸活了下来。”
方惊雨没说的是，他还侥幸背负了守护尘世的责任。
没办法，本应该由四条龙一起守护的天下，现在只有一条龙守护了。
沈陆伸出手去，往前挪了挪，摸了摸方惊雨的龙角。
方惊雨一惊，敏感的龙角让他浑身颤抖，他不太懂沈陆的用意，压着声开口说，“很痒。”
沈陆收回了手，说，“抱歉。”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些年独自走来，辛苦了。”
沈陆确实是能感觉到方惊雨话语里的落寞。
同伴全部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间，隐藏身份，努力活下去，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这几千年里，方惊雨都是怎么过的呢？
方惊雨能感觉到背上的小人抱住了他的脖子。
人类的温暖的气息传来。
连带着他那颗冰冷的心，也变得沸腾，剧烈地跳动。
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沈陆，自己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辛苦了。”
他本应该是众人都害怕的角色，应该成为众人臣服的角色。
“你不害怕我么？”
“嗯？”沈陆不太懂，“不会啊，你保护了我很久。谢谢你救了我。”
沈陆觉得方惊雨一点都不可怕，方惊雨是会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可靠的人。
方惊雨沉默了。
这个回复让他心情很好，也让他再次认定了——
沈陆是特别的。
*
沈陆和方惊雨聊了会，就又因为身上的伤太重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在自己家里了。
他刚醒，就看到自己的床头有一位黑发的青年，默默地注视着他。
“惊雨？”沈陆想要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不久，两天多。”方惊雨把沈陆卧室的窗帘拉开，紧接着把窗打开，想让沈陆透透气。
窗外月亮高悬，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
“你一直在守着我吗？”沈陆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想来方惊雨应该没怎么睡，“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方惊雨走到沈陆身边，给他掖了掖被子，“累的话继续睡会，想吃东西的话我去给你煮。”
“不用，我们聊会吧。”沈陆看着方惊雨为他忙上忙下，要方惊雨重新坐下，“后来的事，怎么样了？”
“华沐受了重伤，现在华翎正在照顾他；由于实在抽不出人手，店铺这几天暂停营业。”
沈陆想了想，为了完成目标，他还是得回去店铺看着才行，“那我明天回去看店吧。”
方惊雨盯了他一眼，用冷淡的口气开口说，“不行，养伤。”
他还特意编了一个理由，“现在过度劳累可能会让你脸上的剑伤留下疤，到时候你的视频号说不定会掉粉。”
“可是店铺不能没有人，我要拿第一的。”沈陆醒来第一件事还是想着他的任务，毕竟他不知道完不成会不会死。
那可比他现在留个疤可怕多了。
方惊雨叹了口气，他感觉沈陆受伤这两天他叹气比过去一年都多，“你很想要第一名？”
沈陆点了点头。
他有不得不往前的理由。
方惊雨冷不丁地开口，“明天你呆在家里，没好之前，我去给你照顾店铺。”
啊？
不是，什么情况。
方惊雨要给他看店？
不不不，他随便使唤华翎就行了，方惊雨这样的千古巨龙，他出不起雇佣费的。
倒不如说他不应该委屈一条龙给他看店吧。
“不用不用，要不还是——”
方惊雨瞪了他一眼，“听话。”
沈陆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杀意，浑身一冷，也就乖乖闭嘴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说，“苏晴呢？”
“多亏你们到得及时，给她施了法术，她现在反倒是里面伤得最轻的那个。”方惊雨想了想，“她早上已经醒了，现在想要早点重建实验室。
“知道这段时间实验的数据回不来之后，她落泪了。
“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为了科研可以燃烧自己，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很庆幸救回了她。”
客观的评价。
沈陆觉得在方惊雨极力克制的感情之下，是温柔的内心。
“那就好。哦对，还有我佩剑，他断了，墨他现在……”
沈陆确实有点过度使用了，在当时那个场景，他几乎保不住墨。
“我送去重铸了，不用担心，养得久之后剑灵会再度苏醒的。”方惊雨从椅子上起身，“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我觉得你确实需要补充一点营养，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沈陆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以前都是照顾人的角色，因为他是寄人篱下的，是低人一等的，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入姑姑家。
可现在，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新的家人。
他们都会对他好，会愿意无条件地为他付出。
沈陆很庆幸，很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
庆幸在最初的最初，遇见了方惊雨。
*
“不是，你们有没有看到，是龙，是一条龙啊！”李清月如今待在灵石协会的地下室里，他有些激动，奋力地拍着桌子，极力地开口，“真的是龙，那方公子是一条龙。”
坐在他对面的人很淡定，“我知道你战斗失败后受了巨大的打击，毕竟你武功全废。但报告也要讲事实依据，龙早在几千年前就死了。”
“你听我说，是真的龙，掌握雷电的那种，它发怒起来，雷就打下来了。一定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龙迹，你去问问他们，真的。”
李清月瞪大了眼睛，“你别不信啊，真的是龙，龙还活着！”
记录员开口说，“和你一起去的人都说没见过，只有你见过。
“李先生，我希望告诉你，你看到的可能是幻觉，是在某种强烈打击下出现的记忆错乱。”
说实话，他觉得这场战斗确实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他刚刚去了那个叫角堇的赏金猎人的房间，对方被废了一条手，也废了武功，但不知为何一直瑟缩在角落里阴冷地笑，笑得他发毛。
那角堇还低声地说，“好爽，好疼，好久没那么疼过。哈哈，哈哈……好想再感受一次这种绝望啊，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再打一场……”
记录员问了几句就扶着额头出来了，他实在没办法和角堇正常对话，本以为这李清月会正常一点，结果一直在和他说着龙的事。
这一战给他们的打击这么大吗？
由于这一战死伤惨重，灵石协会决定暂时放弃对苏晴的追捕，毕竟苏晴身上的定位器已经完全坏死，目前对方有可能已经彻底死亡。
那样的火灾下，能活下来才奇怪。
“抱歉，根据评估，兴许您和角堇都需要去精神病院住一段时间。”记录员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被李清月拉住了。
“别走，真的是龙，你信我，我不是精神病。”
记录员看到李清月扯住他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他叹了口气，掰开了李清月的手，“抱歉，我真得走了，你再扯着我，我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真的是龙啊，是龙迹……”李清月松开了记录员的手，仍然在不停地说着。
记录员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记录本上写着——
“建议转送精神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