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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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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沈氏有孕后,府中的事务缺人料理,陆氏一个人忙不过来,看晋陵素来性情谦和,就来求她帮忙。晋陵虽说是公主,从来没经营过家业,对料理账目、日常开支更是一窍不通。

当天晚上把一摞账册抱回去,伏案翻了几个时辰,依然像看天书般不明所以。谢混下朝回来,看她坐在灯下看书,露出背后清瘦的线条,于是蹑足走过去:“夫人在看什么,这样认真?”

晋陵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大嫂有了身孕,府里缺人料理家业,我就想帮她看看账册。谁知道这东西比正经书可难多了,我看了一下午,竟然理不出头绪。”

谢混将账册从她手里抽出来,随意翻了几下,笑道:“难怪你看不懂,这是‘三柱结算法’,红笔记出账,墨笔记入账,没学过《法经》是看不懂的。”

晋陵一听他懂,立刻如同找到救兵,扯住他袖子道:“那你不妨教教我。”

谢混看她甚是认真,不觉存了戏弄她的心思,故意在榻边坐下:“这东西哪是一两天能学会的,教你也行,先给为师倒杯茶。”

晋陵果然转身去沏了一杯茶,给他恭敬端来。谢混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拍了拍右腿膝盖道:“坐到这里。”

晋陵心知他戏弄自己,还没反应就被一把拉过去,不由自主坐到他腿上。她素来自矜身份,端庄惯了,哪经得住这样戏弄,不禁急道:“谢益寿你别太过分!”

谢混将她按在腿上,道:“乖乖别动,不想学我可走了。”晋陵不觉红了脸,嘴角微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谢混见她拘束,便从后又揽紧了几分,不紧不慢道:“夫人想学持家,要先从了解谢家有多少私产入手。”

晋陵愣了下,问道:“谢家有多少私产?”

谢混握着她的腰想了想:“我家田业有十几处,园宅也有十几所,在会稽、吴兴、琅琊、广陵、建康周边都有别墅,奴仆嘛,男女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人。”

晋陵半晌不语,道:“据我所知,宫里的婢女太监恐怕也没有上千人,你家可真是‘富可敌国’了。”

谢混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却浑不在意:“这只是祖父和我爹两个人积攒下来的,我玄叔的家业更大,小时候他带我到浦阳江的山墅玩,那座楼叫‘桐亭楼’,建在江曲之上,左傍连山,右临长江,楼边种满了桐梓树,开花的时候,飘香十里,满楼都是浓郁的香气。”

晋陵听了他的描述,眼中露出神驰之色,叹息道:“可惜我长到这么大,连建康都没出过,虽贵为公主,却连一点见识都没有。也不过和寻常女子一样,困于幽闺后宅,目光短浅。”

谢混不由笑道:“这有什么,等这阵子战乱过去,我带夫人去看看会稽的山水,乘舟从若耶溪顺流而下,一直到始宁东山。那里的月色可比建康美多了,在东山别墅里秉烛夜游,你一定会喜欢。”

晋陵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样的日子,我是从来没想过,眼下国难当头、社稷倾覆,哪有什么悠游山林的闲心。只想安安稳稳渡过当下,一生顺遂就好。”

谢混收住笑,嘴角略略弯了一弯:“我们谢家子弟,不管在宦海中沉浮多少年,早晚有一天,都要退隐山林,离开建康这个是非地。这是祖父的遗志,也是我的心愿。到时候夫人愿不愿意放下建康的繁华富贵,跟我去山里隐居?”

晋陵闻言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避重就轻地道:“只怕这样的美梦,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想的。安公那样潇洒的人,不也得重蹈覆辙,去风波场中走一遭吗?”

谢混不以为意,嗤笑道:“人生之事,本来就难说的很。古训有云‘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我虽有志复兴谢氏的昔日荣光,却自认不是祖父那样戡乱治世的能臣,真到那一天,索性就置身事外,离开这些朝堂是非,撒手不管了。”

晋陵听出他话里有颓丧的意思,正视着他的双目,道:“郎君还这么年轻,家中基业又这么庞大,怎能生出隐退的念头?你要是走了,这府中上千口人可怎么办?”

谢混道:“那还不简单,遣散就是了,既然去隐居,建康自然是不会再回来,养这些闲人干什么?”

晋陵摇头道:“这都是谢家几代经营的家业,阿父不会答应的。”

谢混看她面色认真,不由悦然一笑:“那夫人要陪着我,我就留在建康。”

他的目光在烛影下灼灼逼人,灿若明珠,亮似星辰,竟有一股动人心魄的力量。晋陵才这意识到他在开玩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就听“哐当”一声,旁边的清漆小杌从案头滚落。一只乌鹊停在窗前,贼溜溜的眼睛瞅着他们两个,晋陵不由扑哧一笑,谢混的嘴角也不自觉扬起来。

夜晚的风穿堂而过,满室长幔轻荡,窗外的雪絮在徐徐落着,满树的梅花枝桠晃动起来,不过须臾之后,雪就下得疯了。

从那之后,晋陵就开始学着持家,帮着沈氏分担一部分事务。原来沈氏是长房,作为主母自然要执掌中馈,晋陵既然接手过来,就慢慢学着掌管家中供膳诸事、吃穿用度、日常开支。

朱夫人担心她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协理不好这些琐事。谁知道她治起家来井井有条,对待丫鬟、下人们也法度有致,平居端然,半个月下来,竟然有模有样,在府中极为服众。

阿窈对这位新主母心里虽不喜欢,却也觉得无可挑剔,她阿父是谢家的佃客,一直替主家打理着田业。这一天,晋陵带着阿窈查过琅琊郡的庄园,从江乘县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傍晚。

刚下了青帷轺车,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孤零零站在巷口,旁边有个老妇人正跟他说着什么。阿窈扶着晋陵下了车,几人走到近前,才听到老妇人口中抱怨道:“我的小郎君,不是不借给你,这参名贵的很,还要留着给大夫人补身子,旁人别说吃了,连看两眼都不成。”

那孩子也颇执拗,就是硬着性子不肯动,老妇人急得顿足:“趁着天没黑,快走吧,耗在这里也没用,郎君说了,今晚不会回来!”

晋陵淡扫了老妇人一眼,问道:“究竟出了何事?”老妇见她过来,慌忙垂下头,唤了声:“夫人。”阿窈见状便斥道:“吴阿嬷,你也太不懂规矩,怎能在门前大呼小叫的?”

吴阿嬷笑了一下,面上有些为难:“阿窈姑娘,不是老身不懂规矩,实在是这小郎不肯走,非要等郎君回来。”

晋陵回头打量着那孩子,觉得他眉清目秀,满含稚气的小脸上神色淡定,毫无任何局促之感,可惜身形过于瘦弱,显得有些可怜。她俯下身去,摸了摸他的头顶,和颜悦色地道:“小郎君,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孩子看她一眼,神色仍然从容倔强:“我要等阿叔回来!”晋陵吃了一惊,心想这孩子难道也姓谢?此时正值年关,冷风酷寒,他身上衣衫单薄,竟然穿着綀布单衣,连层棉衬都没有。她想了想,转首对阿窈道:“阿窈,去房里取几套棉衣来。”

阿窈应声去了,晋陵才牵起孩子的手,边走边问:“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你阿父是谁?”小孩低声道:“我叫谢密,我阿父已经过世了。”

晋陵心下恻然,不忍多问,就牵着他的手往进走,回到西园,阿窈已经找出几件夹袄和皮裘,拣了件小的给他换上。吩咐下厨煮了一钵水引饼,端到内室里来。

“饿了吧,快尝尝。”晋陵以手支颐,笑着招呼他。热气腾腾的汤饼细如委綖,白如秋练,再浇上鸡汁肉糜,顿时飘香四溢。谢密略微有点不好意思,慢慢挪到案前,这才拿起筷箸,低头斯文地吃起来,他的吃相很好看,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养出来的大家子弟。晋陵暗自揣度,这孩子可能因为生父早亡,才沦落到这个地步,回来要问问谢混。

谢密吃完汤饼,皎洁的额头已冒出一层细汗。晋陵将手巾递过去,问道:“密儿,你有什么难处,叔母帮你好不好?”谢密闻到她袖口散发的温香,只觉眼前的女子眼波轻柔,甚是可亲,心中的防备渐渐卸下,哽咽道:“我阿母病了,大夫说缺一味‘百济参’做药引,这参太名贵,外头市面上也没有卖。我听说叔公家里有,就想来碰碰运气……”

晋陵听完明白过来,对身后站着的阿芜道:“去伙房把那几支上党参、百济参都拿来,别人要问,就说我要吃。”阿芜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说:“殿下,那参是留给大夫人的,上头特意嘱咐过。”晋陵淡淡道:“大夫人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阿芜没有办法,只好领命,过一会儿果然取来个檀木盒,里面用红布裹着两捆细参。晋陵又从匣箱里拿出几锭金子,一同放到孩子手心里:“这些钱不多,你拿去先给阿母治病,如果不够再来找我。”

谁知谢密将金锭推到桌上,坚决不受:“叔母,我只需要这几根参,其他一概不要。”晋陵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谦卑有度,不为金银所动,实在是难得。无奈拗不过他,只好让阿芜把金子收起来,亲自送他出门。

谢密上车前,冲着她重重一揖,这才拿着东西登车而去。晋陵看他认真的样子像个老夫子,心里觉得好笑,便挥了挥手,目送那辆轺车消失在茫茫夜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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