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怪异的几个音节响起，这一次他听得较为真切，似乎是嘛高低各不相同，紧接着，禁咒随着剑势发生变化，元气凝聚为有形之物节节拔高，将郭临川整个吞没，暗流激荡，大大小小的漩涡扯动飞剑，他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www.jiuzuowen.com

“是弱水啊……”郭临川若有所思，将飞剑收回横在胸前，凝息静气，感受着天地元气渐渐平复，虽有波澜起伏，却不像刚才那样激烈。果然，单凭蛮力是无法破除“弱水”禁咒的，必须把握水的肌理，循着奔流涌动的痕迹，因势利导，才能冲破禁咒，顺利脱身。

身处禁咒之中，脑海中灵光一闪，他顿时明白过来，所谓借助护山禁咒练剑，其实就是磨砺心炼剑意，直系弟子胜过旁支的地方，正在于心忍，意在剑先。

不过洗鹿诀讲求“役剑”，而非“御剑”，旁人或能从中体察到剑意，对他来说，却收不到什么效果，洗鹿剑自居灵本不用他“意在剑先”地控制。郭临川想起清明带来的传话，鹤山道人让他“熟悉一些直系弟子的御剑之道，免得措手不及，在试剑时败得太过难看”，仅仅是“熟悉”，而非“学会”，显然也是知道他修炼役剑术的。

想通了这一节，郭临川迅速静下心来，时不时以飞剑激起禁咒，细细体察水流的走势，暗自记忆。“弱水”禁咒并不复杂，只能淬炼三种基本的剑意，静水，洄漩，横流，郭临川一一熟记在胸，虽不能破禁而出，自保却无虞。

看人挑担不吃力，知道是一回事，能将剑意融入御剑术中是另一回事，郭临川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急于求成，当下将洗鹿剑摄入体内，耐心等待天地元气重新稳定下来。

身虽不动，心却如转蓬，郭临川记起禁咒由静转动之时，听到的几个怪异音节唵，心中忽然一动，禁咒之所以称为禁咒，难道是与关？他当下气沉丹田，吐出那三个音节，声音离唇，消失在空气中，没有激起丝毫反应。

片刻后，他听到了清明轻轻鼓掌，“果然是掌教目光如炬，连我都禁不住要佩服你了，这么快就发现了破禁的捷径——不过，还差一些，不对！”

差一些吗？郭临川转念一想，音节随无误，高低却不尽相同，好在他前世有一项听着唬人、其实没什么用的天赋，所谓的绝对音感，一旦上心，音调高低过耳不忘，在这个世界，他本以为绝对音感是鸡肋，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唵……”依然没有反应，还是有地方不对。

“不错，只剩最后一个关键了。”

郭临川心知自己找对了路，只是这最后一个关键，清明不说，他也想不出来。堪堪挨过了半个时辰，禁咒自行散开，他抬头望去，只见暮sè四合，一轮清冷的寒月悬在天际，熊罴崖的积雪映着月光，照得他须发俱白。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弱水”禁咒中困了整整一天。

“明天换个地方，试试‘流云’禁咒。在这地方陪你一整天，真是无聊透顶！”清明伸了个懒腰，嘟囔着抱怨道。

郭临川答应一声，快步跟上他，朝文心阁行去。

回到静室之中，他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细细寻思，清明开口提点了他两句，就不再多言，显然未经掌教许可，不能传他禁咒之学，好在他歪打正着，窥破了禁咒的只是还不知如何施用。转念一想，光是洗鹿诀和摄魂诀，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哪有余暇来参悟禁咒之学，贪多嚼不烂，说着正是这种情况，他不该分心旁鹜。

郭临川盘膝坐下，调息凝气，待到夜深时分，万籁俱寂，窗户上的桑皮纸映着明晃晃的雪光，这睁开双目，小心翼翼修炼摄魂诀。

接下来的几天，郭临川跟着清明在熊罴崖上熟悉种种护山禁咒，有些只需一天工夫，有些要花天，到除夕那天，他统共熟悉了四个禁咒，“弱水”，“流云”，音”，禁咒激发和变化时听到的古怪音节，都一一记在脑海，留待ri后参悟。

这一难得清闲了一回，让余瑶陪他到流石峰上踏雪游玩。自从住进文心阁后，他除了到舍身崖寻找毒物唤醒青铁蜂王外，一直在阁中潜心修炼，直到最近才由清明引着他上熊罴崖试炼禁咒，流石峰的景致，始终没有机会好好赏玩，如今岁末试剑在即，临时抱佛脚徒劳无益，还不如放松一下心情，沉着应对。

二人离开藏剑阁，一路循着山径信步而行，山中白雪皑皑，少有人际，积雪在脚下吱吱作响，别有一番情趣。

经过赤水崖时，迎面走来两名弟子，却是在赤霞谷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暮和赵-荣之，他们出身于仙都，与郭临川颇有渊源。二人向郭临川执后辈礼，口称“师叔祖”，并称奉师门之命，请他们到赤水崖听雪庐一聚，饮两杯热酒，闲话一二。

郭临川逛了大半打算找个地方歇脚，也没有多想，客气了两句，举步随他们而去。才走了没几步，忽然记起一事，皱起眉头问道：“赤水崖不是五行剑宗之所在吗？”

赵-荣之恭恭敬敬道：师兄弟二人原本在御剑宗，后来秦长老亲自向宗主开口，把我二人要去，转投五行剑宗门下。”

“竟有这回事？”郭临川隐隐觉得蹊跷。

荣之脸上颇有得行剑宗在昆仑派仅次于直系，为旁支之首，他显然不以改换门庭为耻，反倒是李暮，神情之间有些尴尬。

郭临川看了余瑶一眼，本打算托故不去，又觉得太露形迹，显得自己与五行剑宗颇有芥蒂，他转念一想，听雪庐以“听雪”为名，想必是赤水崖上一景，且去坐一回，虚应一番故事，混几杯热酒尝尝，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不再多言，跟随二人往赤水崖而去。

听雪庐在赤水崖西的千寻岩上，面朝苍茫云海，两侧是茂密的松林，李暮和赵-荣之将郭、余二人送至庐前，一名高瘦的汉子迎出来，呵呵笑着邀请他们入内。听到李暮和赵-荣之躬身行礼，口称“宗主”，郭临川才知道他便是五行剑宗的宗主朴天卫。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郭临川客客气气见过朴天卫，踏进听雪庐中。余瑶心中的不安难以言状，五行剑宗的宗主竟亲自出迎，这是只有掌教和大长老才当得起的礼，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低眉顺目的，谨守侍妾之礼。

听雪庐以松木搭建，别具匠心，所用木料都不去皮刨削，保持天然的形状，更以灵药栽培，灌以雪水清泉，松木在山岩之上生根发芽，长得郁郁葱葱，与周围的松林浑然一体。

庐内有三间小厅，两间朝西，一间向东，分别冠以雪”之名，朴天卫将二人引入雪厅，厅内已设有一桌酒宴，桌上摆着两壶酒，四碟小菜，一座尺许高的屏风。

朴天卫开门见山道：郭贤侄来，其实是为了多年前的一桩公案喝两杯热酒，驱驱寒。”

他提起酒壶，为郭临川斟了一杯热酒是用舍身崖薜萝洞中的千年薜萝果酿的酒，这些年统共也只得了一坛，幸好掌教只嗜茶，不饮酒，不然是留不到现在了。”郭临川欠身而起，连道不敢，从对方的称呼中，他推测朴天卫应该与鹤山道人同辈，比秦子介高两辈。

朴天卫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酒杯向他示意，二人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酒是好酒，香气扑鼻，入口清冽，腹中先感觉冰凉彻骨，接着转化为热意，如一团火，让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郭临川只饮了一杯，就觉得醺醺然颇有醉意，提著吃了几筷子下酒菜，一笋，一菇，一鸡，一肉，都是些山间的珍味。

朴天卫兴致甚浓，向他逐一介绍，笋是赤水崖特产的马鞭笋，名虽不雅，味道极是甘美，菇是猴头菇，用素油炒过，鸡是雪鸡，切片在滚水中焯过，佐以秋油，最嫩不过了，肉是山猪肉，烹制到烂熟，入口即化。

他又劝了郭临川几杯酒，这才切入正题。

“五行剑宗与外门的仙都派处得并不融洽，贤侄可知所为何事？”

“可是出于霍勉与卫蓉娘之间的恩怨？”

朴天卫笑笑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我们修道之人，区区人间的恩怨，又怎会放在心上。其实这里的道理很简单，平渊派和玉虚派的掌教都是五行剑宗的弟子，秦子介多年来一直在谋划吞下仙都派，让霍勉出任掌教，这样就可以在外门七派中占得三席。仙都派的掌教换成霍勉，一来可以将仙云峰、天都峰一带所出的灵药灵兽送入五行剑宗，二来可以切断飞羽宗的外援，减少飞羽宗并入五行剑宗的阻力。”

“将飞羽宗并入五行剑宗？”

“也许不该说‘并入’，应当说‘回归’。飞羽宗乃是百年前五行剑宗的一名剑修破门而出，自行开创的宗门，如今业已式微，在旁支中排名最末，剑诀残缺不全，人丁寥落，重新回到五行剑宗，也是大势所趋。”

朴天卫终于说出了图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