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瑶得的是心病，非药石能够治愈，寒热当晚就退了，人却懒懒的，始终提不起连着好几天，她都蜷缩在文心阁南边的狭小厢房里，少言寡语，暗自神伤，郭临川每天早晚两次来探望她，带些果子和清茶，陪她说上一阵子话，其余的时间，他都在静室里打坐修炼。www.xiashucom.com

郭临川并不知道清明点在他舌尖的是什么，不过瞧他肉疼的样子，应该是极其珍贵的灵药。半滴浓稠馥郁的液体，入口而化，能源源不断提供元气，温和而绵长，足以支持他一鼓作气，将元气种子熔炼到针尖大小，围绕着元婴飞舞嬉戏，似有灵

然而当他试图把两粒细小的种子熔合为一，却遇到极大的困难，仿佛磁铁相同的两极相互排斥，二者彼此甫一接近，就双双分开，在丹田内乱飞乱撞，失去控制，元婴猝不及防，竟为其数度穿体而过。

郭临川这一惊非同小可，元婴受损，必将伤及剑修的根本，他急忙散了功法洗鹿剑护住元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两粒种子重新平静下来。细细体察元婴的伤势，幸好经真火熔炼后的元气种子极其细小，伤口不大，又侥幸避开了要害，有清明半滴半滴点给他的灵药，只需温养天，就能恢复原状。

他不敢继续修炼下去，百思不得其解，问守护在一旁的清明，清明也茫然不知，不过他向郭临川指点了一条途径，去文心阁三楼的玉海查看历代祖师蒐集的玉简和剑诀，或许能触类旁通，有所收获。

说完，清明收起装万年芝液的小葫芦他：“既然元婴受伤了，就别再逞强，养好伤再修炼剑诀。我出去玩了，过两天再来！”

郭临川目送他急不可待地从窗口跳出去，像灵巧的猿猴，在悬崖峭壁间窜来跳去，转眼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不知所踪。

“急是急不来的，先去玉海看看也好。”郭临川合上长窗，走出静室，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去三楼玉海，而是下到底楼，到老孙头那边取了一盘果子，推门进厢房探望余瑶。

厢房里一片黑暗，窗户都用桑皮纸蒙得严严实实，阳光从半掩的门外照进来，灰尘在狭窄的光柱里飞舞，床上空无一人，余瑶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脸埋在膝盖间，呼吸声若有若无，极其细微，像万念俱灰的怨妇。

郭临川叹了口气，放下盘子，走到她身旁坐下，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果子吗？”

余瑶侧过脸，眼神直勾勾地看了他几眼，反应有些迟钝，全然没有平ri的机临川拿了一只油李子，破开硬壳，捏了一片果肉，塞进她嘴里，余瑶茫然嚼了几下，兀自含着他的手指。

“还想报仇吗？”

“什么？”余瑶心中一凛，眼神徒然亮了起来。

“还想为你的父母兄弟报仇吗？”

余瑶握紧了双手，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郭临川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道：“什么都能忘记，唯独不能忘记仇恨。”

“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打起来吗？”

“人世无常，偶尔消沉一阵，在所难免，不过消沉过了，该做的事还要去做，钩镰宗虽然从旁支除名，毕竟完整地保留下来，元气未伤，你留在这里，未必不是宗主布下的一招后手，就像灰烬里的火种，有朝一许能把钩镰宗重新带回流石峰。”

“就凭我吗？”余瑶的脸上既像哭，又像笑。

“你修为平平，在同辈弟子中毫不出挑，所以无论直系或旁支，都只会小视你，不加提防，而且你留在我身边，以旁支弟子的身份入驻藏剑阁，机会难得，未来会怎样，又有谁说的准。你若要一直在这里坐下去，也随你，若是真的思念师门，那么明天我跟掌教说，把你送往仙云峰，如何？”

余瑶沉默了良久，从他手里接过油杏子，慢慢吃了，磕开硬核取出果仁，细细品着那苦涩的味道，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想好了吗？”

余瑶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我听你的。”

“去过玉海吗？”

余瑶点点头，“之前为了整理飞剑的渊源和演变，蒙邢长老首肯，我曾进玉海翻阅过历代祖师留下的记述。”

就带我去吧。”郭临川不再多劝，当先走出厢房，抬起头迎向刺眼的阳光。

赤水崖听雪庐中，五行剑宗的宗主朴天卫为苦道人斟上一杯酒，笑着说：“道长，这是小徒酿制的薜萝酒，非常难得，味道醇厚，对修为也大有好处。”

“那更要尝尝了！”苦道人举杯一饮而尽，入口清冽，一道冰凉的细线淌入腹中，所过之处寒冷彻骨，紧接着，灼热的暖意从冰冷中腾起，犹如而一阳生，暖意迅速变为热力，扩散到全身。

朴天卫又为他斟满一杯薜萝酒，问道：“那个郭临川，果真出身于仙都派吗？”

苦道人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没错去仙都时，他还没有凝成道胎，因此挑了李暮和赵-荣之，后来都投在御剑宗门下，那两人一人贯通手少阳三焦经，一人贯通督脉，中品道胎，也只有御剑宗才看得上眼。后来我再度经过天都峰时，发觉郭临川另有奇遇，大概吞服了妖丹之类的东西，侥幸凝成上品道胎，只可惜经脉僵硬，无缘大道。”

“上品道胎极其难得，他留在仙都派，终究是潜在的威胁，于五行剑宗的大计不利，我动了些心机，把昆仑剑囊送给他，本想引他走上歧途，没想到，他福缘深厚，竟为掌教看重，成为直系弟子。朴宗主仙都已经不是过去的仙都了，钩镰宗的加入让他们跃居外门七派之首，想动他们，恐怕错过时机，只能算了。”

“区区钩镰宗，我还没有放在心上，关键是掌教的意思。那个郭临川，让人看不透。掌教如此看重他，可有什么缘故？”

苦道人知道戏肉来了，朴天卫请他来，绝不是喝几杯薜萝酒那么简单，他笑着摇摇头个就不清楚了，掌教的打算，岂是你我能够猜到的。”

“我听说那郭临川进了藏剑阁，掌教命他在文心阁中潜修，还遣了清明和余瑶二人照顾他起居，余瑶倒也罢了，清明却是服侍掌教的道童，这件事总让人觉得蹊跷。”

“我也有所耳闻，他进了文心阁，就寸步不离苦修，大概掌教又传了他什么厉害的剑诀，我猜想，会不会是昆仑四诀中的混沌诀。”

朴天卫沉吟良久想见那年轻人一面，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可有这样的机会？”

苦道人心中一宽，随口说：“这也容易，朴宗主只需跟邢长老提一声，就说在修炼一门厉害的剑诀，要进玉海参详历代祖师留下的玉简，以朴宗主的身份，区区小事，想来邢长老不会拒绝。”

朴天卫笑笑道：已向邢长老提起，他说掌教有令，文心阁暂闭一段时间，未经掌教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

苦道人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底是怎么回事……”

朴天卫饮了一杯薜萝酒，想起昨ri种种，觉得不可思议。他身为五行剑宗的宗主，自创五行归一的化极诀，还剩下最后几个难关，如骨鲠在喉，未竟全功，这门剑诀向来受掌教首肯，曾品评为旁支第一，极有希望跻身昆仑剑诀之一，饶是如此，当他向邢越提出要进玉海闭关，潜心思索，以期完成化极诀，却为对方婉言回绝。掌教看重那郭临川，犹在化极诀之上，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昆仑派在鹤山道人手下，正面临千年未见的大变局，朴天卫敏锐地察觉到，郭临川正是这大变局的关键一点，钩镰宗从旁支除名，贬入仙都派，貌似打压，其实联想到郭临川、宋韫和余瑶三人，恐怕是一招暗棋。掌教的用意之深，越想越觉得心惊，居安思危，五行剑宗再不插手，难保不会步上五刖宗和鲲鹏宗的后尘，落得个“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下场。

“好吧，我来想想办法，只是没什么把握……”

朴天卫见他有些为难，展颜一笑事能成最好，不成也无妨，其实我只是好奇，见与不见，并无太大差别喝杯酒，最近新得了一件稀罕的东西——”

他从袖中摸出一座尺许高的小屏风，郑重其事地放在桌上，屈指轻轻一弹，仙乐之声顿时响起，苦道人定睛看去，只见屏风共四扇，每扇都绘有两名美貌女乐，或坐或立，吹奏笙笛琵琶、云锣，靡靡扬扬，勾人心魂。

一个琵琶的女乐曼声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果然是好东西！”苦道人喝着薜萝酒，腹中一阵阵发热，渐有了几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