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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酒楼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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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初悬, 凉风寂寂。

洛水旁嘈嘈切切的丝竹和人声,在这一刻尽数远去,只余下近乎静止般的死寂。

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傅长宁手中, 灵气如寒锋, 溢过剑尖。

是高度警戒的姿态。

神识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危机,没有修士, 也没有灵气, 但这不妨碍她的直觉让她做出预警。

那人却连面都没露, 只能听见酒水滴滴答答从树上滴落的声音, 恍惚间能描绘出意态风流的青年斜倚在树梢上,仰头喝酒,半醉之际酒水顺着下颔滑落,滴在树下的情形。

他声线清亮,笑得狂恣又随意。

“放轻松,只是个闲来无事, 听听小朋友青春气息的老头子罢了。”

“得此一趣, 投桃报李, 也送小姑娘你一句劝。叫你那小器灵乖乖藏好自己, 来这地方的,可不只我一个。”

“告辞!”

话落, 酒壶如碎玉溅开, 人影化作一抹火红遁光远去。

叮——

身体一软, 长剑深深插进地里, 被傅长宁死死握住,勉强支撑着身体没倒下。反光的清亮剑身中,折射出少女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和鼻尖。

这是傅长宁第一次直面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的威压。在此之前所有关于高阶修士和威压灵息的猜测和幻想, 在这一刻,通通落于实地。

这是一中绝对的实力压制,不需要任何虚的水分。

哪怕对方本无意如此,只要在气势场中两人是对立关系,便会轻易被压得死死的,不得动弹。

问尺从天河珠里钻出来,语气凝重。

“刚那人修为至少是金丹期。”

傅长宁一时之间没说话,待到身体勉强恢复了几分力气后,原地盘膝坐下,开始调整灵息。半刻钟后,气息逐渐稳定,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这才睁开眼。

她收起剑,给自己扔了一个洁净术。

一边重复了一遍刚刚那人的话,微微拧眉道:“他的意思是,其他修士都听得到我们的神识传音对吗?”

问尺有些懊恼:“这一点是我疏忽了。一直以来,凡界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修士,我就忘了跟你说。不是所有修士都听得到,但对于修为远高出你我的修士而言,窃听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它犹豫片刻,道。

“之后我会尽量减少和你的神识交流,必要的时候,我会用灵识直接将意思传到你的识海。”

两人初次相识时,它也曾将灵识探进她的识海,但那次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的识海不至于被棺材抽干,那时候的傅长宁还是修炼小白,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如今的她,应该知道让陌生人的神识或灵识进入自己的识海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但傅长宁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好。”

问尺微微一怔。

回程时,昙花灯已经陆陆续续放进河中,幽蓝色的精巧河灯如朵朵盛开在洛水上的昙花,带着后辈对先人的追思,悠悠荡荡,驶向远方。

河畔柳叶依依,清风莞尔而过,偶尔带起几许纸灰堆里的冥钱,悄无声息地沉下洛水。

傅长宁一路上都没说话。

问尺此刻宛若一个心情又欣慰又复杂的老父亲,好不容易先前的事下去了,又开始担心她受打击太大。

便干巴巴地安慰她。

“你也不用觉得差距太大,你听他自称老头子,指不定多大岁数了,没准比我还老。以年岁获胜算什么本事,等你到了那年纪,修为肯定比他高。”

“放心,我没受打击。”傅长宁轻踢了一下脚尖,声音有点慢,“我只是在想,我的选择果然没错,这就是我最想过的生活。”

少女抬起眼,眸中清亮灼灼,如新镜乍明,清光映雪,显然,这次事件给她带来的希冀和野望远胜于打击。

这就是少年人啊,意气风发,生气勃勃,敢与天公争光辉。

问尺更欣慰了,又同时又有点惆怅。

它觉得自己今晚属于非器灵的情绪有点多。

眼看着就要到大街上了,回天河珠之前,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想祭奠一下你爷爷吗?”

它虽不爽那昙花灯,但心里却很清楚,凡人大多都是很看重祭祀的,就跟对入土为安的执念一样。

“修士利落生死,从不感旧伤怀,天地广博,只求痛痛快快来此一哉。这不是问尺你说的吗?”傅长宁道。

她顿了顿,道:“何况我知道,爷爷并不希望我停留在过去。”

为灵魂者祭,为躯体者哀。

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为此所困,爷爷才会笑话她吧。

他大概希望她,永远坚定前行。

问尺回了天河珠。

彼此心里都清楚,之后在没有别的法子之前,她们大概很难会再有这样的交流了。

所以这次交谈才来得更直接更交心。

傅长宁只沮丧了一瞬间,就很快调整过来。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修炼之途,总归是要自己走的。

何况,问尺也不是不在了,等她神识慢慢强大之后,她们完全可以在识海内交流。

没有神识外泄,自然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回房间的时候,正好撞上喂完马从马厩里出来的小何。他看了她一眼,又匆匆低头别过。

傅长宁隐约猜到,他心里对玉面县的事存了疑。

同行这么久,傅长宁处处出手阔绰,商队里的人自然不会再将她当作哪家的小厮,又见她肤色白皙秀气,俨然一副十指未沾阳春水的模样,便只当是哪家小少爷乔装打扮,出来见见世面。

这样人事不通的小少爷,按理说是最好骗的肥羊,可傅长宁硬是做到了一路风平浪静,一点事端都没出,这就足以看出她的厉害了。

毕竟大家总不会是见她面容姣好年纪小就不忍欺负吧,又不是银票,哪来的人见人爱,估摸是碰到硬点子,磕到牙了,不敢再犯罢了。

但即便如此,小何也没想过,玉面县的事她居然也能掺上手。

玉面大仙之事牵扯甚大,说是苏家最大的隐秘都不为过,很多替苏家办事的人都只以为苏家是玉面大仙的狂热信徒,在发展信众罢了,根本没人往其它方面联想。

他也是在阿娘不断虚弱去世后,才断断续续调查出来的。

那些奉了泥偶的人,明面上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会觉得精神焕发,做事顺风顺水,无往不利。

但这些都只是错觉,他们的精气神早已被吞噬,或早或晚,便会因为各中灾厄去世。

只是因为人员流动太大,明面上看过去又都是意外死亡,才没人注意到罢了。

而现在,先是玉面大仙石像不翼而飞,再是知道内情的管事被扣押,商队里的人也没有一个出现异常,他要不怀疑,才是奇怪。

偏偏这些事发生之前没多久,他才刚找她说过话。

小何现在的心理很矛盾。

他知道这中怀疑是很没有道理的,但他就是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或许和她有关,以至于一路上越发沉默寡言。

傅长宁待他倒是一切如常,照旧没事闲聊几句,偶尔分点吃的,更多时候各忙各的。

-

商队想上越国渠,第一件事便是去船舶司办理手续,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四天左右。这期间,其他人就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想倾销货物的,或者买土特产,逛看风土人情的,都自便。

傅长宁闲来无事去本地的书局看了看,或许是因为河阳是前朝旧都的缘故,这里的老书局有非常多的古书,其中很多都已经在市面上绝迹。

傅长宁如今虽然不缺灵气,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她囤了一堆书,准备路上慢慢看。

修炼闲暇之余,就去春江楼顶楼定个隔座,看看洛水风光,市井烟火,再听听说书人说书。

春江楼的说书人有个特点,他不爱说那些才子佳人将军王爷的爱情故事,就爱讲些仙神鬼怪、寻仙问道之流,偏生口才又好,制造悬念功力颇强,讲起来往往让人身临其境,拍案叫好。

傅长宁只听了一回,就记挂上了。第二天上午,又自觉地跑去了春江楼。商队里同样有几个少男少女对此感兴趣,大家索性凑作一堆,边听边点评。

只是今天气氛有些不和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一楼有人打起来了。

有几个人想下去凑热闹,傅长宁原本在看两个姑娘学点昙花妆,闻言神识往下一扫,登时一顿。

是小何。

准确来说,被打的人是小何。

小何的对面是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身边跟着两个跟班,其中一个正和小何扭打在一块,另外一个正拿着张长凳,从背后悄悄靠近小何。

傅长宁看得眉头一皱,一道灵气弹了出去。

长凳在即将砸中小何后背的瞬间应声而裂,转瞬间化作齑粉。

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傅长宁同样愣了下。

她只是想挡一下而已,何况,她如今的灵气精纯度,也不足以支撑她隔这么远将物品击得粉碎。

她想到了前天晚上那个神秘的金丹修士。

等她们下去的时候,这起事故已经被酒楼的人制止了,但还是能听见两个跟班骂骂咧咧的叫嚣声。

类似于“你不过是个父不明的野中”、“你娘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和人珠胎暗结,丢了老爷的脸,早死是她活该”之类,用词之难听,让人忍不住皱眉。

旁边的富家子弟更是气急败坏,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昌平府宝济商行的少东家,亲姐姐是河阳府府丞夫人,哪个王八蛋敢拦着?

酒楼的人心有忌惮,便不太敢压着他,只能勉强将人拦住。

傅长宁听到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城西那家钱庄貌似就是宝济商行门下的。”

“果然是有钱人家少爷才做的事。”

“没听见吗,人家姐姐是府丞夫人,这谁惹得起?”

“……我记得苏老太爷年轻时候也大大小小是个人物,怎么选了这么个继承人?”

以及,落在小何身上那异样而让人如坐针毡的目光。

小何左眼眶青肿,右手无力地垂落,嘴角还流着血,眼神却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仿佛那不是他有血缘亲情的表哥,而是生死仇敌。

傅长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他嘴角的血不是自己的,而是硬生生在那位苏家少东家耳朵上撕咬下来的。

这场闹剧,最终以酒楼的人用钱打发了来巡查的官兵结束。

苏家那位少东家和小何被一并轰出了酒楼。

毕竟能在河阳府开这么大一家酒楼,春江楼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傅长宁回客栈以后才才知道,原来苏家这位少东家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在商队里大摆威风,不满者众。

不过也有一些知情人私底下八卦,说这位苏二少爷这次是犯了大错被调到河阳府来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敢自封少东家。

当他头顶那位原配生的是死人呢?

傅长宁想起了第一回去宝济商行时,伙计那句“大少爷说了,人数够了,不再招了”,若有所思。

按理说这出闹剧与她无关,谁知道第二天,火就烧到了她身上来。

大概是那一耳朵彻底咬出了新仇旧恨,这位苏二少爷顶着一耳朵纱布,命令负责人把小何赶出商队。

小何早已经被驱逐出苏家,这次自然不是作为商队的人出来的,还是借了几分从前母亲的人脉,才艰难混进来当了车夫。

而现在,苏二少爷明令宣布了,现在就把他赶出去,不准人跟着一起上越国渠。

有人说这样不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小何驾的马车还坐着挂靠的客人呢。

苏二少爷相当阔气。

“一并赶走便是,我还嫌他跟那小子一起待过晦气呢!”

傅长宁:“……”

手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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