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晔棠被带回来之后情绪一直低沉, 再加上受了凉，身子立刻就有些不好。

福林紧张地请了三位大夫一起来诊治，都只说他的身体需要静养, 情绪起伏不能太大，开了些安神精心的药物, 也没其他办法。

而陆晔棠靠在床头神情恹恹的, 要吃药临时加的餐因为兴致不高也没动几筷子，汤药倒是一口气灌了下去, 因为里面有安眠的成分，他喝完药很快就睡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很是昏暗，外面传来刻意压低的细细索索的脚步声，估摸着已经到傍晚了。

“福林——”余光瞄见墙角一个人黑影, 陆晔棠半撑起身子, 另一只手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但要求还没说出来才发现，福林的身形有些不太对劲。

“公子。”薄宇辰从暗处走过来, 跪在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您感觉怎么样？”

陆晔棠偏过头, 躲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儿？偷懒？是觉得有人帮你撑腰了？”他嗓子沙哑的厉害, 声音跟劈了叉似的。

“不是, 我有话对您说。”薄宇辰今天晚上特别自作主张, 没有陆晔棠的命令自己就站起身, 转身去倒了一杯还在冒着浅淡热气的茶水，扶着他坐起来，“喝点水, 润润嗓子。”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陆晔棠瞄了他一眼，他实在渴的厉害，说话就跟吞刀子似的，就着薄宇辰的手咕咚咕咚将一整杯茶水都灌进肚子里了。

微微有点烫，正好是能让他大口大口喝下去的温度，有了热水的刺激，身体里的寒意被驱逐出去，胸口乃至四肢都舒缓了。

陆晔棠紧皱的眉心略舒缓，他重新躺回去，斜着眼：“你出去吧。”

“公子，我说完就出去。”薄宇辰放下杯子，回到床边又跪了下来，“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的。”

“谁说是因为耽搁时间。”陆晔棠此时身体舒服了些，喝了水也醒过来了，力气也在逐渐恢复，他瞪着薄宇辰，“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跟你说话，不想看见你而已。”

“公子。”薄宇辰身子微微前倾，抓住陆晔棠的手，珍惜地握在手心里，“您是不想看见我，不想跟我说话，还是不敢？”

“放肆！”陆晔棠陡然加重了语气，“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我有什么不敢的？”

“因为您也依赖我对不对？”薄宇辰笑了笑，“公子，我以为您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所以您不知道，但其实，您确实年纪小，不懂，但并不代表您就不知道。”

“您看了那么多书，杂学旁收的，肯定知道爱情是什么，是怎么产生的，您现在并不爱我，但您怕，您会爱上我。”一个会字被他加重了语气。

陆晔棠脑壳都快被他转晕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怕你做什么？”他不屑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怕的？”

薄宇辰盯着他的脸，神情缱绻又认真：“我要走了。”

陆晔棠：“？”这孩子怕是从未学过什么叫承上启下，什么叫铺垫？

“我想过了，我确实不能嫁给您，因为我没有资格。”薄宇辰自嘲得地笑了笑，“我什么都没有，嫁给您也不能为您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但是……”他微微仰着脸，看着陆晔棠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全世界一般，虔诚又爱怜，“我可以娶您，我不需要您为我做什么，只要您让我照顾您就行。”

“……”要不是不想动，陆晔棠都想伸手过去试试他的体温了，“你是不是在外面冻坏了？发烧了，烧傻了？”

“所以我要走了。”薄宇辰丝毫没被他影响，捏了捏他的手心，“您的条件这么好，我的站在一个值得您嫁给我的高度，到那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陆晔棠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的456叫嚣开了，“让他走，快点让他走，剧情点到了！！”再不走，我就要被狗粮撑坏了！

当然，最后这句话，456没说出来。

“要走就走，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陆晔棠抽回自己的手，拉了拉被子，转身背对着薄宇辰。

薄宇辰没再狡辩，只是站起身，借着外面残存的夕阳又看了陆晔棠几眼：“公子，我走了。”

陆晔棠没动静。

薄宇辰嘴角垮了垮，但总是在预料之内的，他苦笑了声，转身走了。

“等下！”身后突然传来陆晔棠的声音，薄宇辰脚步一顿，立刻回过头，就见陆晔棠人已经下床了，在柜子里摸出来一只小匣子，取出来一叠银票，又拿出来几个钱袋子，每一个都零零散散装了不少银锭子在里头。

银子太多，也不好拿，陆晔棠摸出来一块包袱皮，将钱袋子胡乱包了起来，一只手拿着银票，一只手拎着包袱，送到薄宇辰的面前：“永别了。”

还以为他会不收，但没想到薄宇辰只是脸色难看了一瞬便扯着嘴角接了过去，定定看着陆晔棠。

陆晔棠嘴巴一撇，没好气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

所有的言语瞬间被咽了回去，温热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陆晔棠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薄宇辰怕他暴起打人，倒不是怕他打自己，而是怕他气坏了，很是配合地向后退了退：“公子，给我一点时间，求您，在我还没回来的时候不要娶妻……”

直到黑暗一寸一寸将房间侵蚀，陆晔棠才低声嘟囔着：“都说了永别了，还谈什么回来不回来的。”

*****

“公子，你还记得我吗？”夜间，薄宇辰独自坐在黑暗里，他手里抓着一件白色的丝绸，展开来那就是一件内衣，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公子贴身穿着的。

他的盛业即将完成，但离开这么久，他不确定小公子是否还记得他，更不确定小公子是否还能接受他，他不敢，不敢贸贸然出现在小公子的面前，就只能借物聊以慰藉思念与欲望。

当然不是小时候的，是他晚间潜入小公子的住处，偷来的。

毕竟他就算再有需要，也没法想着公子的小时候起反应，也太变态了。

所以先前偷衣服真的只是纯属缓解相思之情，到后面几年才慢慢……有了别的用处。

只要一想到这些布头是紧贴着公子细嫩皮肤的，薄宇辰的手都在微微发烫，就好像真的触碰到了公子一般。

他靠在床头，一只手揉搓着单薄的布料，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闭上眼，脑海中满都是白日小公子妍丽的面容。

每一道眼神，每一个动作，就像是慢动作一般，来来回回播放。

“公子，公子，我爱……啊，你啊……”他身子微微颤抖，神情痴迷，幻想中的他确实抱住了陆晔棠。

这边薄宇辰刚将自己收拾干净，那边就有人敲门：“主子，薄家所有人都已经请到了庄子里，现在薄易云要求见您。”他着重了请这个字，想来薄家人现在的遭遇不太乐观。

眼底闪过一抹冷淡，薄宇辰开口时声音冷淡沉稳，完全听不出刚才的粘腻暧昧：“见我？告诉他，见阎王倒是更简单些。”

当初要不是小公子，也还不知道要在薄家受多少苦，或许是早就死了吧。

他对薄家，除了恨，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主子，青木山庄白日送信过来，新庄主继位，希望您能赏脸，信已经放在您桌子上了。”

“我已经看到了。”

青木山庄论能力，在江湖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但老庄主多智也多疑，就连唯一的亲生儿子也不信任，几次三番都起了囚禁儿子生母威胁儿子的念头，被儿子识破并一一化解。

本以为他会就此收手，但没想到他变本加厉，势必要跟儿子斗争到底了。

而薄宇辰做的，不过是帮着收拾了老庄主，让新庄主继位而已。

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

他这些年，结交了不少青年豪杰，在各大势力也都有涉猎，否则也不会轻而易举就将薄家一举铲灭。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外耗费了八年时间。

如今，他已经二十三岁，而小公子，也十八岁了。

若是寻常人，有着那样的容貌，那样的身家背景，可能早就妻妾成群，儿子都能识文断字了。

但小公子生来体弱，前些年，他为了断绝小公子娶亲的可能性，买通了一个大夫，只说若是让小公子泄精，怕是对身体不利。

再加上他安插在小公子身边眼线的配合，不光是女人，就是男人，小公子都没有一个。

他承认，这样的法子太卑鄙，但除此之外，他已经想不到任何其他办法了。

为了得到小公子，就是犯下滔天大罪，死后下地狱，他都是无憾的。

只怕小公子，怪罪他。

只是即便真的怪罪，他也无法忍受小公子和除他之外的人亲密。

他薄宇辰，就是这么自私。

公子，这辈子遇到我，只能算你倒霉。

薄宇辰食指敲了敲桌面，眼底闪过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