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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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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坪的画室, 正中摆着一张包豪斯风格的转椅。林悠坐在那上面,冷白光打在她的侧颊,轻微有些发烫。

她尽量舒适地坐着, 保持不动, 奈何有因光热吸引而来的小虫登场骚扰她。

林悠没忍住,抬手摸了下脸。

訾岳庭从画布后抬起头。

“别动。”

林悠很快坐好, 但手摆放的位置已然和之前不同。

訾岳庭的目光在画布和林悠身上来回流转,最后决定起身去做调整。

要碰到她的手,訾岳庭提前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要求细致严苛,连手指的弯曲程度,前后次序都力求与之前维持相同。

林悠保持着坐立的姿势, 心如擂鼓。

他说要画一幅画送她, 林悠原以为是像送画给林文彬那样,完稿后包装好交到她手上, 却没想到是当场画给她。

这也许就是艺术家行事的风格, 没有计划与安排,灵感来了,说做就做。

再见他拿起画笔, 林悠心潮起伏。

她也知道, 他并不是真的在看“她”,而是在看一座山,一片海,一只花瓶, 一把椅子……他是在看他自己的画。

只要坐下来,面对画布,他就换了神态, 静默且专注,依然故我。

只不过眼神里比从前多了一份犹疑。

林悠记得那时他给她改画,曾说过一句话。

……“下笔一定要肯定,就是错也要错的肯定。”

她没有素描的基本功,对线条的运用不熟练,打形的时候很难一笔定稿,总是在描边勾线,所以整个画面看起来很浮躁。

他一眼便看出她的问题,拿起橡皮擦,将那些不够肯定的线条擦掉,然后握住她的手,用手腕的力量,在纸上画下一道平稳且绵长的直线。

后来林悠练过很多次,如何肯定地画画,但效果都不尽人意。

徒手画直线,不仅仅要控制力道,控制心境,更需要的是日复一日的练习。

做一件事不难,但要真正做好一件事情,无论哪一行哪一业都不容易。

现在的他,似乎并不如当初那般肯定。

一个小时过去,林悠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筹莫展。

画室中的气压很低,訾岳庭问:“你介意我在里面抽烟吗?”

林悠不敢摇头,只动了动嘴唇,“不介意。”

訾岳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寻到火机,先前在便利店买的那只被留在了车上,他只好起身去到厨房用灶台点火。

再回来时,他的神情是颓丧的。

虽然林悠没有看到画布,但从訾岳庭脸上的表情来看,她猜测进展不太好。

初稿并不满意。无论是站远,站近,訾岳庭都在对着画布摇头。

这种画面与构想的偏差,让他开始了自我否定。

“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入行时,所有人都觉得他行。教授,前辈,甚至同行,都对他报以极高的期待。

他确实有过一些不错的作品,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有的股,永远只是潜力股。

有的人,永远只拿新人奖。

年轻时取得的成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走运,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实力达成他们的期待。

他想放弃。

“上大学的时候,我很喜欢买空场的电影票,去看那些不卖座的冷门电影。因为电影院只要不是空场,哪怕就一个人买票,那场电影都会放。”

林悠其实不怎么会安慰人,往往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出口了。

她坐在灯下,微微垂目,“其实就算画的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是送给我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看。我欣赏它就够了。”

是,他在踌躇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从前的他,不屑于赢得任何人的目光,只专注表达自我。这些年,他听惯了阿谀奉迎,反而给自己抬高架子,设起了界限。

他将灵感的枯竭,归咎于披星戴月的生活,将自己的平庸,认定成是在服务大众。

实际走到今天,真正还对他有所期许的人已寥寥无几。现如今座下不过一位观众而已,他还怕什么晚节不保?

他不靠画画挣钱,无需急功近利,带着野心与欲望去落笔,考虑是否迎合大众口味。

艺术不是他的谋生手段,而是他与现实激战的矛和盾,仅此而已。

訾岳庭重新在画架前坐下,执笔混色,不再发一言。

这是盛夏最漫长的一夜。

天亮了。

院子里的青蛙终于停止叫吠。

訾岳庭拿起烟灰缸上架着的烟,放到唇边,指间全是松节油的味道。

也久违了。

后半夜,林悠没撑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訾岳庭不忍心叫醒她,又怕她睡得不舒服,于是将人抱去了客房。

后面的画,完全是他凭记忆和想象画出来的。

訾岳庭对着尚未干透的画布在沉思。

他画出来了。不算完美,但已经超越了过去十年间他产出的所有作品。

问题是,为什么?

因为林悠,因为她身上的年轻血液,还是因为她的欣赏与仰视?

又或者仅仅是酒精足量的缘故。

訾岳庭分不清楚。

他揉了揉因熬夜而昏红的眼睛,掐烟离开画室。起身时,不小心踢翻了脚下的烛台。

他不愿每过半个小时就去厨房开一次灶,便用原本作装饰的香氛蜡烛接了火,不知不觉就燃了一整晚。

蜡油洒了一地,灯芯也灭了。但他没工夫清理。

訾岳庭上到三楼,先洗手,再洗脸,最后踩着轻缓的步子去到客房。

人还在睡。

他没有给她换衣服,只脱了鞋,卧室的冷气足,林悠整个人都缩在被子,只露出一张脸,保持着侧躺蜷缩的睡姿。

忘记在哪里读到过,保持这种睡姿的人,往往内心充满了不安全感,渴望得到保护。

訾岳庭想,明明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却好像天生就不会喊苦喊累。

最初听她说喜欢他时,訾岳庭只当那是少女都会经历的Crush,来时热烈,去时平静。他并没有认真看待。

通过昨晚,他发现自己低估了她的毅力。

今天是工作日,林悠还要上班。

快七点了,他必须得喊醒她,因为他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訾岳庭试着喊她的名字。

林悠睡得并不深,听见了声音,很快便醒了。

她坐起来,身上的衬衣歪斜,露出半边肩膀,还有内底的肩带。

这种情况下,他若有什么想法,那是罪恶的。

訾岳庭收回目光。

“你今天要上班吗?”

一整晚烟不离手,开了口,訾岳庭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林悠很快走出了似醒非醒的状态,“现在几点了?”

訾岳庭将床头的手机递给她。

看见屏幕上的数字后,林悠掀开被子起身,她八点前要到单位打卡。

訾岳庭让开位置,退到客房外,“我没办法开车送你,你自己打车去上班,可以吗?”

林悠捋了下头发,坐在床沿穿鞋,“好。”

穿好鞋,林悠进去浴室简单洗漱。

一切都还是原貌,包括水池边放着的那只牙刷,她没想到他还留着。

其实距离她上一次来他家,也没有过去很久。

訾岳庭捏着鼻梁,在楼梯口等她。

下楼经过虚掩的画室,林悠想看一眼里头的画,被訾岳庭挡住了。

他人比她高了半个头,站得近了,林悠只能望见他的下颌,还有被胸肌撑起来的前襟。

他现在的潦草与凌乱,和北川的清早,他伸着懒腰走出画室时的样子无异。

訾岳庭哑着嗓子说:“画还没完成,等画完了再给你。”

林悠点头,“那还需要我过来吗?”

有模特和没有模特,绘画是两种状态。但訾岳庭不愿让她陪他熬夜,她也没有义务这样做。

他说:“没关系,别勉强。”

林悠也不掩饰,“我不勉强。”

訾岳庭拿她没办法,只有问:“车叫了没?”

“嗯。”

“我陪你去外面等。”

他们并肩站在别墅外等车。

艺术园区里很幽静,没有城市的车鸣声,取而代之的是清脆怡人的鸟叫。

清晨的光映在肩头,他眼中的红血丝令林悠有些担心,“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自己可以的。”

訾岳庭坚持,“我看着你上车。”

站了一会儿,他问:“还有多久?”

林悠把手机拿给他看,软件上显示还有五分钟到达。

她陪了他一整晚,他不至于吝啬到连五分钟的时间都不给她。

“你为什么搬出来住?”

訾岳庭想问的是,“真实原因。”

林悠低下头,答:“就想住的离你近一点。”

她表白了。

她不相信他没听懂。

极有可能,她的心思早被他看穿。

訾岳庭突然道:“林悠,我问你个问题。”

“嗯。”

“如果我只是个庸碌的人,画出来的东西都是垃圾,你还会喜欢我吗?”

林悠没有回答会,也没有回答不会。

她说:“但我知道你不是。”

她比他自己都更相信他的能力。

如果这十年,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在身边源源不断地给他传递信心,他不会荒废的那么彻底。

白色的网约车在朝他们的方向开来。

林悠准备和他道别。

訾岳庭拉住她。

他承认自己并不是能够思考的状态。

但男人做决定,其实用不了一秒钟。

“……试试吧。”

“什么?”

“在一起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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