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期所说的是一段遥远的、被人忘记的往事。
钟子期的妈妈佟韵认识他爸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十九岁的年纪,对爱情抱有无限的幻想。
所以当事业有成又英俊潇洒的钟成振追求她时,她满怀欣喜的答应了。
繁华的都市和挥金如土的生活对于一个县城女孩来说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钟成振为她打造了一个绝无仅有的童话王国,里面是他用爱情编织的梦网,佟韵深陷甜蜜,以至于她忘了去思考,这样优秀浪漫的男人,在而立的黄金年纪,为什么会是单身。
这样的梦太美好了,她不愿意醒。
怀孕那年,她二十岁,依然沉醉于钟成振。
到什么地步呢?
她对他们的孩子充满期待,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学业,毅然决然地退学,幸福的当起了钟成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肚子一天天变大,钟成振来看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说工作忙。
她信了。
她不是没有提过结婚的事。
钟成振以挺着孕肚不方便办婚礼的理由搪塞过去。
她又信了。
钟成振带她见识了太多也体验了太多,身处梦幻之中,叫不醒的。
孩子出生,以“期”命名,父母之期待,任谁都要说一句恩爱。
钟成振还是没有向她提过结婚,甚至来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她对自己说,他工作忙。
直到孩子百天,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这场幻境。
她说她是钟成振的妻子,说他们的儿子已经五岁了。
佟韵的天塌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爱情王国居然是虚造的,不能忍受同床共枕两年的心上人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要去找钟成振问清楚。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去了钟成振的公司,刚到楼下就看见了上车的钟成振。
她招了辆车紧跟着他。
钟成振去的是一所高档小区的别墅区。
他敲开了别墅门,开门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他们拥抱,亲吻。
忘情到忽视了未关的门。
佟韵僵着身子往里走,走进屋子,顺着地上散落的衣物往二楼走。
在卧室的门口,听到了喘叫声。
她尖叫,落泪。
苟合的两人惊慌地分开。
钟成振没有半点被撞破的悔意,他责怪她为什么跟踪到这。
佟韵心里直泛恶心,转身就要往外跑。
那女人裹着衬衫追她,说:“她把事情抖出去我们就完了。”
钟成振反应过来,上前抓她。
三人纠缠间,女人失手将佟韵推下了楼梯,鲜血染红了地面。
他们有机会送她去医院的,但是他们没有,只是看着,看她的生命在冰冷的瓷砖上消耗殆尽。
佟韵死了。
钟子期在这天失去了妈妈。
这天,他不过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
推佟韵的女人就是陈知然她妈,蒋华苓,而他的父亲,是帮凶。
多美好的开始。
天真烂漫的大学女生爱上了英俊多金的成熟男人。
多悲情的结局。
带着美好寓意的名字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爱情而已,不过是一场多变的游戏。
——————
许晏宁听完整个故事口干舌燥,半天说不出话。
这就是钟子期那个哥哥成为植物人的原因,他要报复钟成振,弄垮钟家。
这也是他提出和她交易的原因,他要报复蒋华岺,而蒋华岺最视若珍宝的,是她唯一的女儿,陈知然。
他蛰伏二十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她和钟子期认识三年,却在这一天才真正认识他。
“我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钟子期反问她。
“宋怀樾能娶你吗?”
不会。
她很清楚的知道,宋怀樾娶不了她,他的父母绝不会同意。
“你爸给你设的时限是多少?”
钟子期在暗处伏着,看清楚了所有人的面具和内里。
他清楚许晋伦的精于算计和对许晏宁的利用嫌弃。
许晋伦的贪心和不耐心,他也看的清楚。
许晋伦确实在催她。
“我能帮你脱离许家,套牢宋怀樾。”
许晏宁将一侧的头发挽到而后正视他,“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
“我凭什么相信你有能力做到这些,少了陈知然,还会有李知然、王知然,宋怀樾的背后可是一群虎视眈眈的饿狼,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帮我。”
钟子期意味深长地笑,“你这是不够相信宋怀樾爱你的心啊。”
……
“少了陈知然,那些李知然,王知然,他还对付不了吗?”
许晏宁呵笑一声。
“我不是不相信他爱我,我是不相信我爱他。”
……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必须得嫁给他呢?”
……
“许晋伦想让我跟他结婚,陈知然怕我跟他结婚,你想帮我跟他结婚,可是没有人问过我,要不要跟他结婚。难道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婚姻吗?你们好像都把嫁给宋怀樾视为一种无上的光荣,认为我能嫁给他就是我的福气、我的运气,为什么不能是他能有荣幸娶到我呢?”
……
“你的交易,找别人吧。”
钟子期看着她的眼睛,“你真的很聪明,很漂亮,我都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许晏宁朝他翻了个白眼。
半晌,开了车门的锁。
许晏宁下车头也不回,他降下车窗,对着她的背影,“别把自己的路堵的太死了,多个伙伴总比多个敌人强,我等你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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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樾去宏城,一起去的还有陈知然。
他上午到,中午就接到电话,陈知然的外公请他赴宴。
而到了宴席才发现,陈知然也在。
一场鸿门宴。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骨倒是硬朗,威胁起人来更是笑里藏刀。
话里话外就是一个意思:你娶我的外孙女,以后宏城的生意我给你半边天。你不娶她,宏城的生意就再也别想了。
宏城这项目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爸前前后后忙了两年多,舍不了。
他必须得拿下来。
老爷子的打算他自然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在宏城那段时间,宋怀樾走的很艰难。
他早上联系到的投资商,晚上就会被撬走。
他中午组好的酒局,等到三点也不见人来。
老爷子把他能找到的所有人脉都笼进囊中。
在宏城半个月,每天都在喝酒,晚上喝吐,早上睡醒,又奔赴下一个酒桌。
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陈知然给许晏宁发了个视频。
视频中宋怀樾上一秒还朗声笑着送走一系列人,下一秒就扶着墙撑到垃圾桶旁吐,脸和脖子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陈知然说:“他酒量很好,我第一次看他喝醉。”
她又说:“因为你,他喝坏了胃都不一定能拉到这个投资。”
许晏宁把那个视频循环播放了很久。
这个项目一定很重要,他才会这么拼。
宋怀樾啊,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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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樾去宏城的那半个月她也不清闲。
学校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民俗学课程要求学生分成小组去拍摄纪录片,在宋怀樾离开的第十一天,她和小组同学上了佘工山。
一行七人,租了两辆车,自驾上山。
佘工山上的五陀寺是佛教名寺,她们的拍摄主题就是这所佛寺。
这趟拍摄从开始就不顺利,小组是临时组的,其他几人多少都相互认识,只有许晏宁是完全陌生的。
这就意味着,被孤立是注定的。
比如分个人任务时她们先选好了,剩下一个丢给许晏宁。
比如分车时她们也先安排好了,宁愿五个人挤一辆,也不愿坐另一辆。
文科专业,男生本就少,组里七人,六名女生,一名男生。
另一辆车上,就是这名男生和许晏宁。
男生叫陈哲鸣,戴着个黑框眼镜,个子不高,身材瘦弱,沉默寡言。
这样看来,被孤立的不止她一个。
上山的路也百般曲折。
水泥路只到山脚,上山的路颠簸,路上碎石和土坑不少,车子开的慢又摇晃。
也不知道海市政府是怎么想的,每年来佘工山拜佛的人这么多,也不把路修好点。
天边乌云席卷,车越往上开天就越黑沉。狂风刮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天地被灰色笼罩着,雨季来了。
上山的路太陡,许晏宁被摇的有些晕车,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
陈哲鸣看她一眼,关切道:“没事吧?”
许晏宁捂着胃摇摇头。
一直到下车,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她们的车走在后面,慢五人组一步。
下车时五个女生站在寺门前抱怨着天气。
一场暴雨在所难免。
车只能开到寺门前,拍摄这几天她们住僧寮,从寺门到僧寮还要爬一段不短的阶梯。
只是爬楼梯倒还好,但每个人都带着行李箱,拍摄要用到的设备也不少。
几个女生,拎着个箱子走几步路就开始哭叫连天了。
许晏宁也不好受,胃里还翻涌着,头也疼,咬着牙把箱子往上拖。
陈哲鸣看着瘦,力气到底还是比女生大,他一手拎着行李箱,肩上还扛着三脚架。
雨一直没下下来,空气也闷。
七个人好不容易到了山上,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完全汗湿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到了僧寮,几个女生谁也不愿意再下去了,陈哲鸣僵站在那,和坐在檐下的她们大眼瞪小眼。
休息片刻,许晏宁喝了口水,站起身对陈哲鸣说:“走吧,我和你去。”
陈哲鸣反应了两秒说好。
转身走时背后一个声音嘟囔,“装什么装。”
声音的主人叫林馨,分工时在群里最活跃的那个。
许晏宁回头看她,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
周婧察觉到她的眼神,对许晏宁说:“她不是在说你。”
许晏宁也大致看明白,周婧是这几个人里的主位,从站位上就能看出来,每次站到一起,这几个人都会下意识将周婧圈在中间。
许晏宁的眼睛和周婧对上,不出三秒,转身下山。
林馨又“嘁”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