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看着旧手机的屏幕，上面有一道裂痕，因为不喜欢屏幕贴膜，终于有一次摔出了一道斜斜的裂痕。当时明明觉得这手机很大的，此时握在手里却感觉小小的，虽然四年不见但还挺亲切的。打开通讯录，用纤长的手指往下滑。

甜甜把自己的小脑袋凑过来看妈妈划手机，妈妈的手机和她的小手机很不一样，三岁的甜甜也拥有妈妈买给她的小手机，不过是墨水屏的，用来保护眼睛，虽然也是彩色的但和常用的LCD屏手机在感觉上还是不太一样的，速度很快，只有几个阅读软件。

还记得程书把小手机给甜甜的时候告诉她这是墨水屏手机，可以看童话书，甜甜收到后很开心，因为妈妈也有一台墨水屏手机，妈妈的是大墨水，她的是小墨水。

程书看向凑在她身旁的甜甜，甜甜察觉妈妈在看她，也仰起头看过去，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甜甜的眼睛很像程书，但五官其他部位则更像另一个人，程书摸了摸她的脑袋，甜甜便开心地在程书的手掌下顾涌。

顾涌了一会儿，甜甜头发乱糟糟地仰起头看向程书，程书开始低头亲甜甜，将她的额头小脸蛋鼻子挨个儿亲了个遍，甜甜被妈妈亲得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埋在程书的肚子上。

程书摸了摸女儿的头：“要睡觉吗？”

甜甜兴奋地摇了摇头：“不困，和妈妈玩。”

程书看了一眼旧手机通讯录翻找到的名字，又转头看向甜甜：“甜甜，你想爸爸吗？”

甜甜还埋在程书的肚子上，声音闷在里面：“可是爸爸死了。”

程书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说爸爸死了？”她记得自己和家人对甜甜的说辞是妈妈和爸爸分开了，爸爸在很远的地方。

“在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故事书里都是这样写的。”

“……那倒也不是。”

甜甜疑惑地从坐起来，看向妈妈。

程书捏了捏甜甜的脸蛋：“爸爸没死，只是妈妈和爸爸分开了，一直没有带你去见爸爸，会生气吗？”

甜甜听到了“爸爸没死”，蓦地睁大眼睛，有点惊奇，又有点不知道妈妈的意思，只是用大眼睛看着妈妈。

“你爸爸呢，没有死。你刚来到妈妈的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就和爸爸就分开了。妈妈觉得自己也能养育你，就没有找你爸爸，所以爸爸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甜甜似懂非懂：“那爸爸在哪里呢？”

“过几天妈妈会带你去见爸爸。妈妈需要你帮一个忙。”

程书的话让甜甜忍不住动来动去，她有点激动：“要去见爸爸吗？”连忙又问，“要帮妈妈什么忙？”

程书看甜甜这个样子，失笑道：“这么兴奋啊。”

甜甜开心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又迟疑地问道：“爸爸……会喜欢我吗？爸爸长什么样子？”

程书将甜甜抱起来，让她面对面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响亮地亲了甜甜地额头：“光说爸爸，你不喜欢妈妈了是不是。”亲得甜甜哈哈大笑，又想妈妈亲她，又想躲，笑得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程书这才放过她。

见程书不再进行亲吻攻击，甜甜这才喘着气坐好，将头往前靠，也回亲了程书一下：“喜欢妈妈。”

程书想想也挺神奇，她和司逸这样子的性格居然生出了甜甜性格这么好的女孩：“爸爸当然喜欢你，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们甜甜呢。”

甜甜一脸期待地看着程书。

程书继续道：“爸爸那里有一份送给甜甜的礼物，妈妈会带你去见爸爸，妈妈需要你的礼物来帮忙。”

“礼物送给妈妈。”甜甜大方地说道。

“不用全部送，一小部分就可以，那样你也是妈妈公司的投资人了。”说着程书就牵起甜甜的书，作合作握手状，“你好，程总。”

甜甜觉得这样很好玩，也上下摇晃着被握着的小手，笑嘻嘻道：“妈妈，你好。”她在电视上看到过。

“甜甜以后和爸爸一起住怎么样？”

甜甜还开心地摇晃着手：“要一起住吗？那是爸爸来我们这里吗？还是我们去爸爸那里？”

程书沉默半晌，便把女儿举高又放下，甜甜兴奋地大叫，程书的胳膊有点酸，她喘着气跟甜甜说：“到时候和爸爸商量。”

那晚甜甜兴奋到半夜才睡着，一直在问各种问题，都要闭眼睡着了还在问她能不能和姥姥姥爷爸爸一起住。

程书摸着她的头，甜甜话音刚落，就沉入了睡眠，她也关上了床头灯，靠着女儿躺下。

司逸在中午休息的时间被电话声吵醒，他看向放在床头桌上的手机有点不太明白的样子，因为他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中午时间要休息，因此还被朋友笑话年纪轻轻还挺养生，倒也不是养生就是习惯了。

手机还在响，司逸伸手拿过来，屏幕上是陌生号码，接通后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司逸？”

司逸半晌才回答道：“嗯。”

听到对面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程书这时想起来司逸有午睡的习惯，声音不禁隐隐带着一丝笑意：“在睡觉？”她记得司逸每次刚睡醒会有一分钟左右的懵愣时刻，每次她都觉得很可爱，这时候听到他的声音让她回想到了那时候的快乐心情。

司逸在这声笑意中似是也回到了从前的场景中。当时两人交往时，基本都是程书来找他，因为即使他去程书的学校找她，她向来都很忙根本没时间理他，这导致他们慢慢就形成了只有程书有时间的话来他的学校找他。如果正好是中午时间，那她也会陪着他一起躺在床上，但事实上她根本不睡，常常要闹他，结果就是闹完之后她才会有睡意，不闹的话她就躺在他旁边拿着手机看文献，看她这样，司逸就给她买了一个墨水屏手机，对眼睛好一点。

程书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又问道：“睡着了？”

司逸顿了顿：“没有。”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睡眠时间，想跟你谈件事。”

司逸已经坐了起来：“你说。”

“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谈吧。”

挂了电话后，司逸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又睁开，这是四年后第二次听到她的声音，上次可能是因为施昊在那儿瞎贫，也可能是那几天太忙了，使他无暇投入太多情绪，也或许这些都是自己找的借口，更深层的原因他不愿去想。

这次知道要见面后，他却有些心绪难定，司逸不由自主地想，她上次那么夸自己，这次找自己难道是想复合？或者是因为上次提到自己了，让她回想起当初热烈追求自己的心情？这些想法只是模模糊糊地零散地存在于情绪之中，在工作中需要运用的理性在此时被搁置，只是任这些情绪蔓延开来。

司逸翻了个身，他在商场上一向杀伐果断，面对最棘手的项目也只会让他的思维更加兴奋和条分缕析，而此时却乱成一锅粥，没什么大不了的，见面再说。

就在人们还在沸沸扬扬地议论基因编辑所未来会做多大贡献的时候，一篇新闻震惊了所有讨论这件事的人。

《新闻报道》发表了一篇名为《基因编辑所的病人》的文章，文章里讲述了在基因编辑所治疗的紊乱症病人的详细情况。报道里的讲述的情况和之前人们听到的励志新闻完全不一样。在基因编辑之前发布的新闻里，通过病人的自述，人们以为得到了救世良方，但事实上却是只有6%的成功率，并且有些病人还有不可逆转的强不良反应。

这篇报道一经发出，就在网上引发了轩然大波，之前的美好期望有多高，这次带给人的失望震撼就有多大。

【真的假的？太可怕了吧。】

【不可能吧，基因编辑所多高的机构啊，怎么可能作这种假啊，我觉得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不是，我不理解。我刚查了下这个紊乱症，算是罕见疑难病吧，就算基因编辑所治不好也没人会说什么吧，为什么要造这种假呢？不理解。】

【也许最开始的确成功了一个案例，宣传出去之后才发现这种治疗方法是有缺陷的，但已经被架起来了，再有个喜欢好大喜功的老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很正常。】

【卧槽卧槽这是知道啥内情吗？】

【那些病人也太惨了吧，原本得这种病就够惨的了，满怀希望去治，不仅没治好，还整了一堆后遗症，想想就崩溃了。】

舆论在网上发酵了几天，药审局介入了此事件，并且公益律师也联系了病人家属准备进行集体诉讼。

程问电话联系程书，声音里带着一点惊奇：“这记者还真不错，把资料给他之后他追问我是哪里来的资料，没理他，然后他自己就去调查了。”想起那位记者的调查方式，程问忍不住笑道，“这记者还是挺有本事的嘛。”

程书再次来到这间咖啡厅，找好座位点好东西后，环顾了一下咖啡厅的布置装潢。上次因为和凌氏药业的人不欢而散，倒是没有注意到这居然是曾经自己来过不少次的地方。

程书捏起杯子上漂亮的小把手，抿了一口黑咖啡，忍不住皱起一张苦脸，不该点的。将杯子放下后苦大愁深地看着这杯苦水，看了会发现杯子的造型很漂亮，想起自己常年不锈钢加速溶黑咖啡加袋装牛奶的装备，忍不住笑了下，活得可真糙啊，糙但方便。

这间咖啡厅其实是司逸喜欢的，更准确地说，是这间咖啡厅里做的一款黑森林蛋糕是司逸喜欢的。

记得当年她时不时地就会把司逸给惹毛了，然后就会带他来这间咖啡厅给他点一块蛋糕哄他，或者直接买了蛋糕带到他学校。跟他说自己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的，只是因为太爱他，上次不是故意的，帅气好看厉害又爱自己的男朋友已经消火了对不对，接着脸一变，又凑到他耳边故作凶狠，如果你不吃这块软的，那我就把你绑起来，把你这样那样直到你不再生气。然后司逸就在脸色微红中原谅了她。

程书当年既喜欢夸赞他，让他憋不住地嘴角往上翘，但也很喜欢把他惹毛，再顺毛哄他，算是一种恶趣味吧。

她昨天把手机找出来后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才想起这点咖啡厅来的。刚才看了菜单，那款黑森林蛋糕居然还在，不知道味道变没变。相册里还保留着那时候拍的照片，看到相册里那时候的自己她都感觉到有一点点陌生，不知道司逸变成什么样子了。

程书正盯着咖啡杯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时，感觉到旁边的阴影，抬起头来，正是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