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壮女子护住小少年。
“杜掌号，我们姐弟二人现下实在没有二两白银，可否宽限些时日，我们姐弟二人往后卖茶青赚的钱按月还给您。”
杜掌号看向女子身后的小少年，眼神猥琐：“不行！既然你们还不起，将你弟弟抵给我便是。”
女子原本正苦苦哀求，听到中年男人要弟弟抵债，一时不可置信。
小少年挣脱女子怀抱，冷目而视：“我们的茶青没有问题，为何要赔你的钱。”
掌号招手，身后的伙计上前将一包东西递上打开。
是一包发霉的茶青。
众人哗然。
“这发霉的茶青可是会致死的。”
“呸！小小年纪如此黑心！”
小少年蹙眉反驳：“当日我们卖给你的茶青是完好的，你也验过货才取的货。”
杜掌号：“当时只验了上层的茶青，没想到你们竟然在底层掺了劣质茶青。”
“请问杜掌号，您是何日购买的他们姐弟二人的茶青？”唐笙松开顾令，走至围观众人前排。
杜掌号上下打量了一眼唐笙：“你是何人？与你何干？”
小少年急忙开口：“三日前。”
唐笙伸手捻起一点茶青：“这茶青确实发霉不假。”
杜掌号点点头。
小少年心提了起来。
“不过......这茶青上的霉点颜色不深，霉味也不重，这茶青发霉仅一日，想必是杜掌号存储不当所至，与这对姐弟无关。”
杜掌号气急败坏，又有一些心虚：“你说一日便是一日？我还说是十日呢！”
“这位姑娘说得不错。”一位青年男子走出人群。
唐笙回头望向他。
他剑眉星目，手持折扇，嘴角含笑，一整个风流公子做派。
路人甲：“这不是镇上最大的茶号春宁茶号的康掌号吗？”
路人乙：“他好久没来这茶青市场了，还像以前一样风流俊逸啊。”
路人丙：“何止啊，这春宁茶号越做越大，赚的钱多了，这人的派头啊自然更讲究了。”
杜掌号见到康掌号，脸色一变。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康掌号都这么说了，那必然是对的。这春宁茶号的茶叶向来品质上等，信誉极好，康掌号对茶青和茶叶的品鉴是权威。”
杜掌号谄媚上前，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问候起来：“康掌号，好久不见！今日相逢即是有缘。”
热情伸臂邀请：“还请康掌号安阳茶楼一叙。”
康掌号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多谢康掌号盛情，叙旧就不必了，今日看来是一场误会，便放过他们姐弟二人吧。”
杜掌号哈哈一笑：“是啊是啊，误会一场罢了。”说着亲自上前欲扶起姐弟二人。
小少年见杜掌号靠近，拉着姐姐避开了他，自己站了起来。
杜掌号尴尬一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之后便带着伙计走了。
姐弟二人朝唐笙躬身，又转而朝康掌号躬身致谢：“谢过这位姑娘，谢过康掌号。”
唐笙轻轻一笑：“不必谢。”
康掌号点头致意。
“在下康凉，是春宁茶号的掌号。”康凉对唐笙行了一礼。
“在下唐笙。”唐笙还以一礼，低头时眼中情绪翻涌。
春宁茶号？方才人群中议论的时候她便注意到，这春宁茶号是“唐笙”父亲做工的地方。
可眼前的康掌号年约二十五，十二年前不过还是个小少年，说不定当时甚至不在春宁茶号。
不过和他结识一番说不定能打听点消息。
康凉笑如春风拂面：“方才见姑娘对茶青品鉴颇有见解。”
唐笙谦虚道：“信口胡诌而已。”
康凉一笑，意味深长：“姑娘谦虚，这茶青品鉴没有几年功夫可学不来。”
唐笙：“方才称不上什么品鉴，只是家贫，发霉的食物见多了而已。”
康凉自是不信，眼含真诚邀请道：“不知姑娘可愿到春宁茶号做工？康某诚邀姑娘坐春宁茶号的采买。”
这人在茶叶方面识才的能力颇为敏锐，唐笙略有惊讶。
唐笙佯装瞪大了眼睛，将这份惊讶放大了十分，纤细食指指向自己：“我？”
康凉似乎被唐笙的表情逗笑，折扇收起指向唐笙：“是你，唐姑娘。”
据“唐笙”记忆中对这个朝代的了解，女子做农活稀松平常，但要说成为正经茶号伙计，可是少之又少。
“我是女子。”
康凉不甚在意：“女子又如何？康某用人只看才华，不看男女。”
先不论其它，唐笙对他的这番超前言论和意识颇为赞同。
“康掌号可谓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唐笙回以赞叹的笑容。
“笙笙，怎么还在闲聊？别忘了茶青还未卖掉。”顾令走至唐笙身旁，打断了唐笙和康凉的对话。
“笙笙”，顾令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地称呼一个姑娘，好似也没想象中难说出口。
不过如今他既然是“表哥”，这么称呼才最是恰当。
唐笙：“表哥。”
唐笙为二人互相介绍：“这位是春宁茶号的康掌号。康掌号，这是我表哥，姓顾。”
顾令和康凉互相问候。
康凉挑眉：“唐姑娘有茶青出售？”
唐笙将背上竹篓卸下，捻起一撮茶青展示给康凉：“是深山里的野茶树，昨日采的新鲜茶青。不过份量不多。”
“康掌号若是有意，可给康掌号九折，权当交个朋友。”
康凉亲手接过茶青观察。
这茶青芽叶均匀，虽品种无甚特殊，但可见采摘手法的标准。
这山村倒是不乏人才啊。
“我都要了。”
康凉说完便招呼伙计上秤结算。
唐笙没想到这么顺利，毕竟这茶青在她看来没什么特殊的，未曾经过任何制作工序。
今日这市场里，若说特殊，便是那对姐弟的茶青了，他们的茶青是经过杀青揉捻的，而且手艺不错。
唐笙笑逐颜开地看着茶青被收购，接了银钱。
“多谢康掌号，不过这做工一事只怕不行，家中祖母需要人照料，不过以后咱们可以多多合作。”
康凉没想到有人会拒绝春宁茶号的邀约，但面上不显，依旧嘴角含笑：“无妨。春宁茶号随时恭候姑娘。”
说完，便风度翩翩地离去。
唐笙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看不透。
顾令见唐笙一直凝望康凉离去的背影，开口提醒：“笙笙，我们该走了。”
“稍等。”唐笙走至黑壮女子身前，关心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女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黑胖的手心有几许擦伤：“没什么，方才多谢唐姑娘仗义相助。”
唐笙视线向女子的手心扫去，这双手布满老茧和伤疤，这是一双日日揉捻茶青的手。
“你看什么？”旁边的小少年一脸戒备，眸中的寒光射向唐笙。
唐笙和蔼一笑：“小朋友，很护姐嘛。”
唐笙暂且按耐下请她做工的想法，毕竟她现在连茶田都没有。
女子板起脸：“小时，唐姑娘救了我们，不可以没礼貌。”
小少年撇开视线。
“唐姑娘，我叫夏素，我弟弟叫夏时，我们日日都在此处卖茶青，以后唐姑娘有什么事尽管来交代我们。”夏素拍着胸脯保证道。
夏时勉强点点头。
唐笙含笑应声：“好。”
*
顾令穿着一身青色锦袍，指尖抚摸着一盏白瓷盖碗。
唐笙随在其后，妥妥清雅贵公子和温柔小丫鬟的配置。
唐笙走近一步，低声对顾令耳语：“公子，小心点，打碎了咱们可没钱赔，放在架子上看。”
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顾令小心放下手中盖碗。
今日他们去茶青市场，顾令身上套了唐磊的破衣服，如今他们来到茶具店，顾令褪去了套在外面的破衣服，露出锦袍，彰显公子本色。
二人正身处一家茶具店。
这茶具店位于附近闻名的茶具一条街。
此刻他们正在其中一间茶具店里。
这茶具店装修得富丽堂皇。
顾令又在架上看到一套青瓷茶具：“如果他们的茶青不是你看中的，你还会帮助她们吗？”
唐笙有些迷茫，她也不知，但她向来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可他们的揉捻的手艺确实不错。”
这家店各色茶具琳琅满目，以陶瓷茶具为主。
他们二人总共看了三家茶具店。
一家走低端路线，出售的产品目标用户是贩夫走卒。对这类人来说，茶不是用来品的，是用来解渴提振精神好更好做工的。
一家走平价路线，目标用户是家中略有些钱财的布衣人家。这种人家喝茶半是提神，半是品鉴。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家出售的皆是陶瓷窑里的珍品。走的是高端路线，目标人群是镇上和县里的高门大户。
茶对这种人家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彰显和象征。
眼前这套茶具，白瓷优质通透，晶莹光润，上面的花纹典雅富贵。
“公子好眼光，这是上好的景德瓷，价值千金。”掌柜热情招呼二人。
唐笙深吸一口气：很好，是卖了我也买不起的程度。
顾令淡然开口：“图案我不喜欢。”
唐笙趁机应承：“是啊公子，家里不是有四季图案的茶具吗。少夫人在家中等您回去用膳呢。”
考察一番，唐笙确认没有紫砂茶具，便打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