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时暖夏第一次发现原来喻左傅也有开这种玩笑的时候。
太太……
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明明他们都没有情感基础，这次结婚也基本等于联姻了，双手无处安放似的放在脸颊旁轻轻挠了挠。
“你怎么这么快就叫太太了……”
而且刚刚只说了一遍，“太太”这个词就仿佛经过他的内心千百次默念，流转到舌尖吐出，竟无端萦绕着一圈缱绻在空气里飘散。
喻左傅平日说话给她的感受是冷的，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在，不想废话的地方便不愿多说。可在刚刚，字字词词地展露，给时暖夏一种仿佛被放在心上珍视的误会。
这可真是误解大了。
他们满打满算也就高一下学期分班后，因成为同班的同学，后又有幸和学霸同桌过，勉强算认识两年半，之后各自朝着自己未来的方向分道扬镳。如此再次相见，不过寥寥数面，又怎么会有正常情侣步入婚姻的情感纽带呢？
他们就是联姻互相应付的啊。
“自然是给未来的夫妻感情打一点基础。”
男人轻描淡写，仿佛再自然不过，“圈内有些联姻可以各玩各的，但我也事先告诉你了，即使是联姻，我只接受一对一。”
车行驶离开，时暖夏的魂儿都被牵在了刚刚民政局附近被喻左傅提的“太太”、“夫妻感情”上，脸上浮动的红晕像墨水侵染上去，逐渐加深晕开，娇艳欲滴正如玫瑰之姿。
“还是说，太太已经拿到了我们的法定认证夫妻证书，仍害怕离婚？”
喻左傅的方向盘打了转，“那我以后多说说，让我爱人多习惯习惯。”
“……”怎么还多加了一个更让人……不习惯的。
时暖夏这才终于败了。行，不就是联姻表面夫妇吗？
“我会和你培养感情的，暂、暂时别喊了……”
“好，”旁边终于得逞般鼻息哼出一声笑来，“那就叫一声名字吧。暖夏？”
“……”
怎么只叫名字，听起来也感觉很亲密！
周围的风景逐渐变得陌生，时暖夏眨眨眼睛转了两边，瞧了瞧：“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吃饭。”
她一愣。
喻左傅自从在民政局里出来，尤其是把红本本拿到手上后，眉目舒展，轻轻向上挑起，时暖夏总觉得眼前有一刻模糊，闪过一道重影，仿佛那个高中的少年又回到这具身体里，带着一股无名想要宣泄出来的雀跃。
他……很高兴？
“刚刚排队的时候看你盯着门外路过的串串桶，饿了？”
不合时宜的响声仿佛要呼应喻左傅一般，咕噜响起。车内气氛静了静，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看到了，时暖夏有些不好意思：“是有点。”
今天想着要起床化妆选衣服，又紧张，早餐几乎没吃多少，为了保持基础的蛋白质只能用吸管喝了一瓶牛奶就出来了，现在已到中午，自然感觉饿。
陌生的环境一圈一圈地转，喻左傅带她来到一家高档私家菜餐厅。餐厅很大，时暖夏没有来过，单纯从装潢与服务员的专业程度来看，收费并不会少；除了包间，大厅里也有不少客人坐着，年龄层看起来也不小，除了一部分年轻人，还有不少中年人、精致的老太太坐在这，一边吃一边说话，几乎看不到满碟没有动筷过的菜。
这还是个能俘获中年胃的私家菜。
本来在民政局的时候还馋串串，现在偷偷看到，时暖夏又馋得改变了主意，但还是转头去扯了喻左傅的衬衫边角，礼貌性地问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吃串串。”
“怕你早上紧张，吃得不多。”喻左傅微微半垂眸，看着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指尖，有点点红润染在她素白的指甲尖儿上，倒是像蒸出来带着桃色的喜庆寿桃包一样。
很可爱。
时暖夏懵了：“你怎么知道我早上紧张？”
他辅修什么心理科了？
喻左傅抬了抬睫毛，看向她。
“因为我也紧张。”
时暖夏愣了好久，直到前面的服务员下意识回头看客人是否跟上，才后知后觉地往前。只是心里钝钝地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些会紧张的话，失神般跟着穿梭在大厅的隔断屏风。
喻左傅本定了一间包厢，时暖夏却一直盯着外面大厅宽敞但也热闹的场面，最终还是决定改去大厅上随便吃点。
菜式不少，有适合中老年人吃的传统菜系，也有年轻人愿意尝试的新菜系。一个早上过去，又被喻左傅调侃了好几遍，时暖夏在此时终于轻松了下来，两人一起挑了挑，传统菜和新式菜都尝试了一下，交给服务员之前喻左傅还加了一个小点心。
果然是喜欢吃甜的，时暖夏想道。
但意外地发现不管新菜式还是旧菜式味道都很不错，没有踩雷，时暖夏满足地轻轻伸了个懒腰，想要放松一下，从旁边走来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士，端着一杯茶，微有点低腰笑着从隔了好几桌的区域走过来。
“好巧啊喻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时暖夏恍然大悟，应该是有合作的生意伙伴。跟着时景科一家在外面就餐时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到了这种场合，她只负责保持微笑在旁边坐着就好。
前来的人也确实是偶然看见，没想到喻氏集团的二公子会过来吃饭。
他朝喻左傅旁边的女人看了一眼，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哥身边的女人，很自然地把时暖夏划分为“现在跟着喻二公子的女伴”。一味朝喻左傅方向看，也没有转头给时暖夏一个眼神，小心地开口试探。
“也不知道喻总现在忙不忙？”
桌前的男人仍没有动作，伸手拿过餐具旁边的丝巾擦拭了片刻，喻左傅微抬起眸子，看向时暖夏的方向。
打量了一会儿她脸上规范式的“服务性笑容”，很轻地点了点头，但开口是问她：“还差一个甜品，吃饱了？”
时暖夏和旁边男人的视线都跟着一顿，她有点迷茫，努力睁大眼睛去对上喻左傅的眼神，试图分析他此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要谈生意，那她对喻左傅的商业一窍不通，所以这个眼神和挑眉也许是……希望她这个时候回避？
时暖夏自信地恍然大悟，顶着笑容看了一眼手机，忽然站起来说：“医院那边好像突发需要人手，要不我先离席？”
“……”
递名片的男人尴尬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听到时暖夏说要去医院的事情，忽然有些慌。谁不知道从这几年开始，喻二公子大力进军医疗行业，他本以为对面“约会”的女人不过是喻左傅的玩伴。
听到“医院需要人手”这才恍然大悟，人家这是正规的医生啊！
这也是在谈生意呢！
别人家的富哥都得这么卷了！
说着，名片小哥感觉自己已然化身为侦探的传话使者，一个变脸把名片平移挪到时暖夏的面前：“不好意思，方才还以为这位女士是喻总的其他朋友呢，没想到还是一位专业人士……您是医生？那太好了，我们这边也对一部分医疗的业务感兴趣，这次来不仅是想问问喻总的经验，也是希望喻总介绍一位靠谱有临床经验的相关招聘……”
时暖夏吓得节节后退，谁知那人的手都快怼上来了，被喻左傅勉强拦住收手。
“抱歉，”喻左傅抓住了时暖夏的手臂，将她隔着手掌有一些距离，便揽到自己的身后，挡在小哥的面前。
“你吓到我爱人了。”
……？
两方怔住。
时暖夏感觉自己大脑卡了两秒，然后闪过各种勉强从其他犄角旮旯里听说过的“富人圈夫妻新闻速递吃瓜”。其中她听过几条，由于圈内不少人都选择用联姻的方式加深不同集团之间的深度合作，所以会出现联姻夫妻私底下各玩各的，但在聚会上仍然笑眯眯站在一起，宛若一对郎才女貌的神仙眷侣。
也有圈内因为“自由恋爱”结婚却最终因各种原因吵架离婚的夫妻，为了自身利益不肯离婚，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离婚自己的利益也会跟着往下掉。
所以……刚刚喻左傅递过来的眼神，是喊她做好联姻夫妻的表面功夫，装一下感情不错的模样？
再一次恍然大悟，想了一会儿该用什么动作，喻左傅本想带着时暖夏立刻离开，却在准备转身的那一刻感受到背后一道柔软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人轻轻地用手臂抵在他的背后。
“没事，我没有被吓到。”
喻左傅转身去看，女人的身体都快要贴上去了，男人默默转开视线。可怜名片小哥有幸看见喻家的二公子在听到他“爱人”说话的瞬间，就如同戏剧变脸一般眼神沉了下来，扫了他一眼，那一眼如万箭穿过，扎得他坐立不安。
下一秒他看向那位“爱人”，虽然只是在小声说话，可此时的喻左傅看起来既温柔又包含耐心。
等等。
名片小哥虽然算半个打工人，但能混到这个圈子的，自然也能听到很多风声。
喻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位“二太太”？
而喻左傅则丢下一句敷衍的“抱歉”，便带着时暖夏结账离开。
刚坐上副驾驶，时暖夏见男人正撑在方向盘上，一只手用力捏了捏鼻梁山根附近，好不容易向她挤出一道疑问：“你刚刚是在……？”
“我一开始以为你让我快回避，”时暖夏往窗户的方向动了一下屁股，“后面以为你让我装一个恩爱新婚妻子，我、我看得不对吗？”
男人一噎，捏着鼻梁的手也平摊到方向盘上，把头埋了进去。半响，被逗笑的声音响起，喻左傅旁边的车窗被他轻轻拉开，仿佛要驱散这点笑意，以免让某人觉得更不好意思。
“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吃饱，毕竟吃饭途中还要谈生意还挺讨厌的，如果你吃饱了我就赶紧带你走。”
“……”
那对不起了，怪她。
驾驶位上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似有点无奈地问她：“等下真要去医院帮忙？”
时暖夏终于老实了，飞快摇头，“今天没有，但我只和同事换班了两天，所以明天我还会有一个夜班。”
“那，先送你回家？”
“好。”
车上，喻左傅却又扔来一个新的炸弹。
“暖夏，你有喜欢的房型和地区吗？”
“嗯？”
“婚房。”
男人在红灯时食指与中指一起并拢，敲了敲方向盘的边缘。
“我们，这一对联姻夫妻的婚房，比较想在哪儿住？”
“……？”
“哎——！你怎么了！”
车窗外，一道紧张的尖叫声划破他们两人的对话，时暖夏也跟着探头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是有一个人倒在停车场车流来回进出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