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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绵羊|难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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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

高二(11)班。

最后一排座位。

路迟青瞄了眼粘贴出来的成绩单,眉头一皱。

管宁正从厕所回来,路过他时偷偷瞄一眼试卷,笑得不惭:“哟,不是零蛋。”

“你给老子滚蛋。”

“凶巴巴的,难怪夏梅茵和你不熟。”

“……”路迟青唇角微勾,话语间尽是匪里匪气,“你再说一个字,我可以让你嘴巴永远说不出话。”

“吓唬小孩得了,现在我听了忍不住想笑。”管宁在他前面的空位一屁股坐下,拿过卷子,“你这两位数的分比一排0好看不知多少倍,虽然还是倒数第一。”

“第二。”路迟青纠正。

“……人家那是生病缺考,还不是你倒一?”

这话把路迟青彻底惹毛了:“管宁你欠揍是吧,正好我最近拳头痒,拿你一身皮肉练练怎样?”

管宁也是同一条巷子里长大的,他从小和路迟青“出生入死”,原因是他长相英俊,加之会一身民间散打,打架从未占过下风,跟在他身边能壮胆。

但管宁有一点不知甩路迟青几条街,那就是成绩好。

是个稳妥学霸。

管宁见好就收:“不跟你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如果不是陈剑考零蛋,你都不用说了。”路迟青眼神示意你可以滚了。

管宁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是关于那贱男的?”

“他真考零蛋?“

“那倒没有,他这次栽数学上了,好像才不到一百分,附加卷那四十分只拿了五分,我刚看了你的,你还比他高一分呢,假如把这事告诉他妈,你的深仇大恨就得报了。”

路迟青目光沉沉,似在思考。

整条巷每家每户都知道,陈剑他妈最看重孩子成绩,一门不及格,陈妈能闹得整条巷都鸡犬不宁。

路迟青是见过陈妈拿鞭子抽人屁股的,噼啪噼啪,旁人都觉得疼。

可是……

这不是他应有的下场么?

路迟青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

夜晚的箍桶巷灯火稀疏,外面又下微雨,各家院门都紧闭着。

夏梅茵在给爷爷奶奶剥橙子的时候,手机微信提示音叮咚一响。

她擦擦手,划拉屏幕,点开看。

是路迟青的。

简短的两字:【下楼。】

他在楼下?

疑问爬上心头,夏梅茵趿拉拖鞋呲哒呲哒跑到窗户往下看,结果还真看到某人撑着伞,在雨中等她。

这时,他也恰好仰起脸。

两人对视。

雨中,他用嘴型不耐烦说了句:“赶紧下来。”

夏梅茵随便找个理由,便跑下楼去了。

她已经洗过澡,穿上绵羊印花睡裙,彰显可爱风,雨势不大,夏梅茵随便戴了顶草帽就跑出院门,叫了声:“路迟青?”

黯橙灯光下,路迟青清一色校服,穿得规规矩矩,偏是长着一张放肆轻狂的脸,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恣意,很淡。

他上下打量会儿,莫名笑了下,头偏过一侧,又转回来,递来一盒烤鸭。

夏梅茵听他笑有些懵,没来得及问,这会儿更懵了:“哪来的烤鸭?”

“垃圾桶捡的。”

“……”夏梅茵重点不在捡上面,而是在垃圾桶,她狐疑问道,“路迟青,你去翻垃圾桶干嘛?”

路迟青:“……”

吃货的关注点不应该在鸭子上面么?

他只得把谎圆回来:“去扔垃圾,刚好看到一盒吃的,便给你捡来了。”

夏梅茵不肯放过他:“下雨天你扔垃圾?”话落,她又轻飘飘补了句,“曲阿姨恐怕也大跌眼镜吧。”

“……”路迟青面色不虞,“问题真多,不吃丢了。”

“我吃我吃。”夏梅茵护食似的把那盒东西抢回来,抱在怀里,路迟青幼稚的小伎俩她懒得拆穿,笑说,“谢谢你。”

“嗯。”路迟青看她一眼,“上楼去吧,别淋湿了。”

夏梅茵抬起眼睛。

他似乎反应过来这话不妥,亡羊补牢说:“我只是不想再闻到那股恶心的中药味。”

“……好吧。”

夏梅茵拎着盒烤鸭回去了。

回到房间,她想了想,还是得问清楚。

路迟青不会无缘无故示好的。

打开微信,点击某人头像。

夏梅茵一直有一个疑问,路迟青的备注为什么叫小绵羊?

夏梅茵头像就是一只吃草的小绵羊。

难不成跟她一样生肖属羊,才用小绵羊?

可是,小绵羊多不适合他的风格啊!他应该用小狮子小老虎之类。

夏梅茵甩甩脑袋,不深入探究了。

XMY:【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快说,想贿赂我什么?】

小绵羊:【吃你的鸭子。】

XMY:【……】

死鸭子嘴硬!

不说就不说。

夏梅茵打开盒子,见着什么,眼底浮起浓浓的笑,这包装袋上面正写着王娘招牌烤鸭店,是她最爱吃的一家。

“说谎都不会。”夏梅茵啃着鸭腿,又敲敲键盘。

XMY:【我有个疑问。】

小绵羊:【问百度。】

XMY:【……】

过一会儿。

小绵羊:【再不问我睡了。】

XMY:【南京烤鸭和北京烤鸭有什么区别?】

那边显示输入中。

小绵羊:【北京鸭子见到南京鸭子得叫声爹的区别。】

XMY:【GGBOND惊恐jpg.】

小绵羊:【北京烤鸭是明朝朱元璋迁都时带过去的,这下子听懂了吧,学霸,表情包拿了,好了睡觉。】

夏梅茵学霸本人直觉有被内涵到。

她狂敲屏幕,又轰炸了几个同系列表情包,才休兵罢战,退出两人聊天框。

/

周末,雨停了一会,又不厌烦地霹雳而下,隐约听见几声闷雷。天空乌云翻涌,雨水直直倾泻,润湿万物。巷子终日潮湿,青石板砖都光滑不少,暗角处一簇簇青苔茂盛生长。

春日总是迟迟。

陈剑家。

气氛压抑,如掉入零度寒湖。

陈母的声音划破天际,威力和炮弹一样不可小觑:“陈剑!你不想读了?!”

箍桶巷,五家大户动作一致地齐齐打开窗,分别有曲珍妈,管宁爸,陈耒叔,纪莫逾,还有梅茵奶奶。

大家皆不嫌事儿大地凑热闹。

曲珍朝夏奶奶隔空喊话:“夏奶奶哎——吃饭没?”

夏奶奶在嗑瓜子,笑得响亮:“吃了吃了,你吃了没?”

“饭没好呢!梅茵在写作业啊?”

“看电视呢,什么小猪佩奇,长得奇离古怪的一头猪,跟吹风机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哈哈,小孩子嘛,路迟青也喜欢,说有种丑态美,这都什么呀!”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窗对着窗,聊得投入。

路迟青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可乐,食指屈起,轻而易举地拨开易拉罐上的拉环。

他仰头灌了一口。

不经意间瞟一眼探出小半个身往窗外正和对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曲珍,无语摇头。

真好,白嫖一次洗头服务。

“陈剑!你说说这怎么个事儿,上回不是能考一百二呢?怎么这次给老子不及格了去!你脑子装屎了啊?”

“要不是你弟弟跟我说这事,你就瞒着老子了是不是,陈戟!拿我鞭子来!”

陈剑怒喝:“陈戟!谁他妈跟你说我不及格的?”

陈母怒火三丈,整栋楼都快崩塌:“你管谁说的,谁说都改变不了事实!老子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到大,你就考这个分?你知不知道就你这垃圾水平,还妄想能考好大学,大专都难说,不打你一顿自以为翅膀硬了是吧,这个家你老大我老大,陈戟,鞭子呢,杵着看戏呢?”

陈剑痛哭:“妈!求求你别打我,我下次一定考好的,我保证!”

接下来,一声声噼啪,配合着撕心裂肺的求饶,传遍巷子里,湮灭在凄风苦雨中,比闪雷还要刺耳。

真是那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看完戏,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合上窗。

曲珍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嘀咕:“白洗了个头,今晚不洗了!”

转身,目光不差毫厘地锁定在那不中用的儿子身上。

“路迟青!你刚起床还敢喝冰水,伤胃!”曲珍立马变了脸色,堪比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阴沉,她有些大伤脑筋地捂住额头,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里重造,“你学学人家梅茵,吃完饭就写作业去了,都不用人叫,倒是你,睡到这个点才起!”

路迟青半倒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盯着电视剧里那只佩奇,神情散漫:“她奶奶刚不是说夏梅茵在看电视么,妈,你耳朵离得比我近,比我还不好使。”

曲珍:“……”

转瞬,她又想起什么:“是不是你?”

“是。”

“真是你啊。”曲珍恍然大悟,不忘数落他,“你也是睚眦必报,这点心胸。”

路迟青咕咚喝完一整瓶,投篮球一样把空瓶子精准地扔进离他几步远的垃圾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路迟青我行走江湖多年,就没有白走的道理,这点惩罚,算手下留情了。”

曲珍哭笑不得:“装得跟天下第一似的。”

曲珍不搭理他,中二少年偶尔犯病很正常。回浴室吹头发,哼着张学友的老曲儿,望着镜子时又倏地想起一谋,对路迟青说:“我刚才反省了一下自己对你多年以来的教育模式,我发现还是对你太友好了。”

路迟青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动动身。

“一直以来我都不舍得打你,但俗话说,棍子底下出好儿,陈剑除了成绩不太稳定,但贵在非常听他妈话。”曲珍关上吹风机,慢慢走出客厅,思索着,“你说,我以后多揍你几顿,是不是就安分了?”

路迟青:“???”

下一秒,曲珍速速槡来一把鸡毛掸子:“老娘现在就要打死你个逆子!”

路迟青反应足够快,在鸡毛掸子杀过来时早撒腿往房里跑了。

对家。

夏梅茵吃着薯片的手抖了一抖。

奶奶在缝补爷爷破洞的裤子,手上动作跟着一停:“谁又被追杀了?”

这雨啊,下得更来劲儿了。

这巷啊,比雨还热闹。

/

路迟青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他终究还是被曲珍鞭打伺候。

肩膀上一个红红的鸡毛掸子印。

路迟青本以为大仇得报,结果得不偿失。

他莫名其妙就改变了曲珍新的教育方式。

往后,也不知得挨多少顿打了。

管宁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个福祸相依,我就说那天雨里怎么还掺杂另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惨叫声。”

路迟青刚抄完化学课堂作业,捻在指间那支按动笔漂亮灵活地翻了个跟头,啪嗒一声,笔尖回缩,他落拓地把笔一扔,瞭起凉凉的眼神剜他:“还不是因为你,以后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别给我瞎出了谢谢。”

管宁一听,极不乐意,嘴上替自己把抱不平:“我也是好心帮你出口气,谁能料到曲阿姨搞这出。”

“行了,这事算翻篇了。”路迟青没好气地说。

“在陈剑心里可不一定能翻篇,这小子阴得很,在那种压抑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心理不扭曲才怪,你以后防着他点儿,别又被他抓住把柄。”

这回换路迟青不情愿了,声音一下子拔高:“我路迟青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防他什么?”

管宁轻哼:“你要是觉得考零蛋非常光明磊落,当我没说。”

路迟青喉头一噎:“……”

大课间还有五分钟,路迟青站起身。

“你去哪?”

路迟青轻嗤,留下一句:“拿着我的成绩表找陈剑,跟他说路迟青终于不考零蛋了。”

管宁:“……”

见他拿着水杯,约莫去打水的,也就不再多舌。

来到饮水机,恰好夏梅茵也在,她已经打好了水,转身轻饮一口。

两人差点撞上。

夏梅茵后退一步:“路迟青?”

路迟青似笑非笑:“正是在下。”

“……”夏梅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装什么谦谦君子,一点都不像。”

“行,换个回法,正是你老子?”

“谁是谁老子,我们可是有雇佣关系的。”

说到这个,路迟青忍不住当场拆穿:“每个月两块钱,跟免费劳动力有什么区别,几年了保护费也不见涨,田老板家淀粉肠都卖到四块了,说白了就是资本家和无产阶级的关系。”

这话说得,旁人听来何其委屈。

夏梅茵调笑一句:“可我看你毫无怨言啊。”

“敢怒不敢言。”

夏梅茵啧一声,懒得讨论这个话题:“对了,陈剑不及格这事,是你暴露的吧?”

“嗯。”路迟青并不是很想提。

夏梅茵评价:“幼稚,就这点心胸。”

路迟青抽抽嘴角,不置一词,前面的人快打完水了,他错开身,让出条路。

“我听管宁说,你期中考终于不是班里倒数了,”夏梅茵骄傲地撅起嘴,“杨梅糖是不是很管用?”

路迟青冷笑两声,长眸深黑,眼尾处略长,衬得这笑桀骜意味十足,他弯腰拧开水龙头,露出脖颈一片白。

语气很淡:“那是纪莫逾生病缺考,我暂时代替他位置。”

夏梅茵这回真无语了。

“亏我对你寄予厚望。”

闻言,路迟青挑眉:“我们很熟?”

夏梅茵忍无可忍,往他肩膀重重一劈。

正正碰到伤口,路迟青疼得呲牙咧嘴,杯里的水洒出一半。

“你丫的,夏梅茵,反了是吧!”

“活该曲阿姨打你。”夏梅茵朝他做鬼脸,吐吐舌头,箭一样咻地跑回教室去。

路迟青目送那道背影,无言笑笑。

肩膀那处又疼了,他冷不丁抽吸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夏梅茵:送烤鸭就送烤鸭,非要说垃圾桶捡的?嘴硬哥?

路迟青:总得……找个理由投喂你(抠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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