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如诗找了个长颈玻璃瓶装水，将花束从花纸中拆开安放进去。

“这些花是你带着席菟买的吧？”

“是的，上将。”

“我就说嘛，毕竟之前从来没教过那孩子相关的知识，”席如诗朝他一笑，伸手轻轻整理花束形态，又拢过里面的薰衣草和白玫瑰依次轻嗅：“多谢了，我很喜欢。”

柏时荫斟酌着开口：“最近……您的工作还是很忙吗？”

“嗯？”

“……根据霍兰德博士的医嘱，席菟小姐现在的年纪还很需要父母的陪伴，”柏时荫抬眼，认真地请求，“所以，如果上将每天的工作时间可以稍微调整一下，至少抽出一点时间陪一陪席菟小姐就好了。”

“但是，我是个Beta而已，并不能给阿菟提供什么信息素之类的安抚……”

“没关系的，您是她的母亲啊，”柏时荫突然插嘴打断她，转而有些抱歉地低下头，但依然坚持说完，“父母的关注和陪伴，本来就可以赋予孩子成长的勇气。”

“……”

席如诗眨了眨眼，陷入了陌生的思考。

半晌，女上将轻笑了一声，点点头：“我开始对你的父母有些好奇了。好吧，自从那次平叛之后，军部的工作比起之前确实清闲不少。如果不能都在这里处理完的话……家里的书房也不该再闲置。”

席如诗朝柏时荫弯了弯眼睛：“到时候，就要由柏少尉在旁边帮忙才行。”

柏时荫点头：“我的荣幸。”

下午的内部会议上，席如诗果然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时间表，将可以隔夜作出批示的工作单元划归到晚上六点以后，她将带着这些不涉及保密的工作手令回家修订处理，这样，席菟每天睡前都能有最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家里也能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部门里其他的军官也因为这一条规定能够早些回去休息，自然无有不应。

但是生活警卫的工作时间却丝毫没变，有些反应较快的人偷眼瞧着长桌末尾无知无觉地跟席菟翻花绳解闷的柏时荫，有些怜悯地微微摇头。

原本照顾席菟小姐的工作是轮换制，现在大家都在减负，生活警卫的工作却不减反增，日后愿意和柏时荫轮岗替换的人，只怕会少得很啊。

（对此，柏时荫表示：求之不得。）

会议结束时，席如诗抬手用笔尾敲了敲额角，朝末席的柏时荫隔空一点：“一会儿先让马尔科送阿菟回家，柏时荫这次正好来军部，你们先带着他熟悉一下这里的工作流程和部门职能，正好我回家之后他也负责秘书工作，这样等到一个月后轮换岗位到这边，就不用现教现学了。”

下首的人连声称是。

席如诗的带队方式很奇怪，别的将军手下的晋升系统各部门之间都是各自独立自成体系，将军本身通过制衡各部门之间的势力稳坐钓鱼台。但是席如诗却让手下工作的所有人都在各部门内平等流转，这无疑给她的手下、她本人的管理能力和工作效率都带来了很大的挑战。

但同样地，她跟下属的关系也最为亲近，在战场上素质极强也少有折损。退一万步讲，即使席如诗手下只剩一个人，她的日常训练也能确保这一个人能够维持住整个情报基站的正常周转，为战场提供稳定的通讯和信息资源。

现在是和平时期，这样的培养方式也让从席如诗手下外放到各星系的旧部们很是抢手。可以说，具有在席上将所管辖的部门中工作的经历，无论何时都是履历上含金量最高的亮点之一。

更别说能进入霍伦主星系军部大厦工作的这些军官，基本上人均卷王。

整整一个下午，柏时荫在各部门之间流转学习，记录的电子笔记直接攒到通讯器内存告急。

望着手环上鲜明闪动的红色内存条，柏时荫叹了口气，抬手按下几个键上传到星际云。

一边不忘在打餐机上选餐刷脸。

“哎？柏少尉，你选的都是素菜呢。”

一个清亮的男声出现在柏时荫身边，抬手在餐机上按动了几下：“0365号餐机终于时隔三天再次回归我们通讯部大本营，它做的红烧小排可是一绝，不尝尝吗？”

柏时荫低头朝身侧看去，是目前在通讯部里做书记员的一个26岁男Omega，主要负责整理和录入各类信息，上传下达。半个小时前，柏时荫曾见识过对方同时校对六个荧幕的内容，就这样他还能保持住双眼天然5.0的正常视力，着实是个狠人。

“嗯，我在当实验体的时候，消化系统功能发生了不可逆的减弱。今天的肉量摄入在中午时就已经达标了。”

“这样啊……”

那个男Omega又好心地给他推荐了几道清爽的水果点心才打算离开。

“对了，”柏时荫看了看走廊尽头，“上将不是也会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怎么不见她出来？”

“上将一天只吃一顿正餐，”男Omega面不改色地解释，显然习以为常，“这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她说自己在饥饿状态工作效率最高，所以当我们吃早晚饭的时候，只有她在工作。据说当年在后方战场上，她曾经用这个习惯及时在星幕上观测到了绕后袭击的敌军星舰，给军部大本营所在地减少了足足六千人的伤亡。也正是在那次战役里，她由少将晋升为中将。”

柏时荫慢慢低声回应：“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有那么大规模的战争了啊……”

“嗯，至少在我们这一辈还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了，”男Omega夹了块肉放在嘴里嚼嚼嚼，“可是习惯的力量，对于上将这种严谨到稍显强迫的人来说，应该很难撼动的吧。三餐都要吃身体才健康，这还是她最初在我入队时叮嘱过我们的呢。”

望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柏时荫的目光有些沉重。

吃完晚饭后，又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学习。

等到周围的人拍拍柏时荫的肩膀告诉他下班时间到了，他才恍然发觉时间流逝。

窗外华灯初上，正是晚上十点左右。

今天是最后一次十点下班，其他的军官对此格外兴奋放松，连勾肩搭背飞奔出大厦下班的脚步都格外轻捷。

一天下来，军部的同僚跟他也逐渐熟稔，路过他工位离开时有几个还跟他打个招呼——

“柏少尉！你今天学习量严重超载了吧？还不快回去好好歇歇？”

“是啊是啊，明天还要早上八点开始处理生活警卫工作呢，不精神可不行。”

“晚上好好休息吧，今晚卫官公寓的打牌团建不找你了哦。”

柏时荫一律微笑着应和，目送他们离开：“好好好，替我多打几轮。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嗯，我还有点事，等会再走……收拾收拾东西……再见……”

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柏时荫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扇从晚饭后再也没开过的门，抬脚走上前去，叩响了它。

“上将，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门内无人应答。

“……上将？”

出于保卫上位者安全的需要，上将的门是不会上锁的，柏时荫心下暗自戒备，一手按住后腰的枪，另外一只手缓缓推开办公室门。

等看清门后的光景后，他霎那放松下来。

办公桌上一侧，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所有处理好的文件，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席如诗静静地趴在昏黄的台灯下，伏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