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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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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其实不深,只是前几日下了几场雨,水位略有上涨。不过尚不能没过人的头顶。

所以正好坐在自家后院阳台上欣赏落日美景的宋言希见了只是站起身来观望,并未显得有多着急。

只是这样的水深对于会水的人而言是个扎不透的潜塘,于不会水的人而言,却是吞人的巨兽……

很不幸的,沈清溪属于后者。

骤然落水的沈清溪手脚乱蹬扑腾出白色水花,失重心惊的感觉,让她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冷静冷静……不能慌!

片刻后,她的潜意识向她发出指令。

她开始伸脚去探那溪水底部,却惊喜发现自己双足可以落地。于是她缓缓踩实地面后,试着站直身体,然后将头露出水面。

溪水没到下巴,鼻子嘴巴却已经出了水面,可以呼吸。

她深深换了口气。

然后缓缓转动身体,想找到自家那块钓鱼的木平台。然而转了半圈后,却觉得眼前景象陌生。

抬眼时发现有个人,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只有一个脑袋露出水面,被流水带得身形不稳的沈清溪立刻冲着那人大声喊:“救命!”然后抬起双手挥舞,希望自己的呼救更有效果。

还好,那人是看见了。蓝衣白裳的公子左右四顾,似乎四周实在无有趁手的物件,于是又转身往里走去。

沈清溪不敢再说话,她怕张嘴用力就控制不住自己身形被水带走,只能眼巴巴望着那一抹蓝。

蓝?宋先生?

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宋言希再回到岸边时,手上依旧空空,不过他冲她招了招手,并指了指侧面。

沈清溪顺着看去,那侧面是个临水的木阶梯。像是平日仆人们取水用的小小平台。

沈清溪两眼笔直,呆了呆。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段距离靠她自己是断无可能走过去的。适时,一股稍稍湍急的暗流自她身边穿过,带得她又往下挪了几步。

“哇……阿娘……”她没忍住,大声哭了起来……

宋言希:“……”

几个灰衣仆人很快带着竹竿跑了出来。那长长的竹竿伸到伸清溪面前,被她两手死死抓住。

有了可以依仗的实物后,沈清溪一蹦一跳地跳到了岸边,然后在女仆的帮助下,她终于爬上木阶。

仲春的风,不冷不热,但穿过衣衫湿透的人,还是骤然让人泛出冷意。

甫一上岸,她便打了个喷嚏。

丫鬟即刻将一件披风绕过她的肩头裹住她的身体,止住凉意后情绪也开始趋于平静,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她向丫鬟道了谢,作势要起身,丫鬟便又将她扶着站了起来。

丫鬟和仆人似乎被调教得极好,男仆们收了竹竿便颔首立侍在一旁,不曾再往这边看一眼。女仆也只是面色淡然地扶着她,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曾过问。

她边上木阶边咳嗽,因为呛了太多水,现在腹中十分难受。上去后却见宋言希负手站在那里,一副冷眼瞧热闹的冷淡模样。她的脑中一闪而过某些画面——刚刚在水中突然见到他时,他也差不多用这种冷漠的表情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如果自己不呼救,是不是他就准备那么一直干看着?

这是什么冷情冷心之人!见死不救这种事竟作得如此理直气壮!世风日下呀,他还为人师表!他……他……

“还好吗?”

就在沈清溪不断腹诽吐槽时,他开口了。

还好吗。

好他大爷的奶奶!

沈清溪发丝上的水还在滴答,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地。她不想出口伤人,所以只给了他一个白眼。好歹他也找人将自己捞起来了。

被白眼了的宋言希怔了怔。鉴于自己刚刚确实一直在旁踌躇,自她落水起便在观望,心道她住在水边,应当是个会水的……是以他便观望得久了些……

他很快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白自己一眼的缘由,并且深以为然。

合该的。

但见她小脸苍白,身体微微发抖,显是受了不小惊吓,又湿冷缠身……他忍不住温声说:“身上都湿透了,快回家换洗换洗。最近季节变换,容易感染风寒。”

想自己这狼狈模样,也不适合跟人理论,没得再丢人现眼。她只得甩了句不情不愿的“谢了”,便要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

“披着回去吧,改日再送回来也行。伶仃,送这位小娘子回去,她们家就在隔壁。”宋言希说。

伶仃乖巧地领了个喏,便扶着沈清溪往里走去。

沈家女公子被水呛得七荤八素,喝了许多脏水,此刻又昏头昏脑的,根本无暇左顾右盼这日思夜想的精美院落。只是眼尾扫过之处,俱是风雅清幽,花草繁茂。

当沈清河听见院门传来的动静时,他靠在窗户前往外瞄了眼,然后吓得手一抖,丢下手里的桑叶就冲了出去。

看着从头湿到脚的沈清溪站在院门口,他呆了好半晌,然后拔腿往后院跑。

正在前院角落一小片菜畦里扒青菜的桑桑尖叫一声:“呀,姑娘,你……你怎么啦?!”说着放下手里的竹篮冲了过来。

伶仃没有即刻走,不过也没进院子。她只在院门口柔声说:“你们姑娘落了水,飘到了我们家的后院,被我们公子救起来了。”

“哎哟这……这怎么都湿了……太太!!”桑桑扶着沈清溪一面往里去,一面扯着嗓子大喊:“太太,姑娘落水啦!”

沈清溪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停住脚步转身向伶仃颔首致谢:“多谢你了。”

“姑娘不必客气。”伶仃躬身一拜,“公子还在等我回去复命,姑娘好生休息。”说完后退两步,退出主仆二人的视线,方才转身向前走去。

沈清溪心内感叹:果然是大户人家,连个丫鬟都这么有气质……

当王慧君和张嫂听见动静纷纷从厨房里跑出来时,沈清河也跟在后面跑过来:“阿娘!阿姐掉水里了!”

王氏没空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沈清溪,眉头皱成了破布:“哎呀……啧……怎么这么不小心,张嫂,快,快烧锅水给她洗澡。”

张嫂应声走了,梁氏也从屋里出来,见状惊道:“妹妹怎么落水了?”

王氏拿手绢给沈清溪擦着脸上和发丝上的水珠,然后心疼变作怒气:“怎么弄的这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里去?欸,你怎么走前门回来的……”

沈清溪没好气地瞪着沈清河:“如何?后院可还有个我?”

沈清河红着脸,一副愧疚心痛的表情又让人不忍再多问责,何况本来也是自己不小心。

刚刚见到阿姐全身湿淋淋地站在院子门口,他还当自己眼花,心想自家阿姐不是正在后院好好钓鱼,怎么会从前门回来……下意识便想去后院确认一番,于是拔腿就跑。

不想,眼前这个阿姐是真阿姐。

“哎哟等会儿再说,快快进屋,吹了风要着凉的!风寒才好没两天!”王氏着急急扶着她往房里去,将屋门关上后又三两下扒光了她的湿衣服,将她塞进被窝里等着热水来沐浴。

在等热水的间隙,沈清溪将落水以及被救的事情简便讲述了,王氏拍着胸口念着阿弥陀佛,又指着桑桑说:“从今日起,你寸步不离守着姑娘……还有,我们得备份厚礼去谢谢你那先生,若不是他,你今日小命不保……”说着还是眉头紧锁:“不行,我得去陀螺寺敬一敬菩萨,最近也太背了些,莫不是冲撞了什么……你后日书院休沐,便同我一道去吧。”

沈清溪捧着桑桑递来的碳婆子手炉点了个头,没两刻便觉得烫手递还回去,却被王氏又往被窝里一塞。

“阿娘,热……这都几月了……”

“你别不当回事,姑娘家的受了凉,以后生孩子遭罪你可别哭!”

“阿娘…我才几岁您就说生孩子的话,让人听了还不笑话……”她裹了裹被子,又说:“对了阿娘,后日我们去陀螺寺的话,会经过月亮湖,前年湖边有农人种了许多桃花李树,这几日花开得正好,我们回来时能不能去郊游赏花啊?”

王慧君看着只露出个精致脸蛋的女儿,心里既喜欢又焦虑。她私心里必然是希望沈清溪少出去抛头露面,可整日拘着她,又于心不忍。

见王氏没有马上拒绝,沈清溪心道有戏,忙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嫂子梁氏。

梁氏心领神会,立即接口道:“是呢,月亮湖的桃花,去年便开得极好,我那时还去过的,当真是美仑美乱。”

王慧君并不是一个刻薄的婆婆,而且她对这个新媳妇还是很满意的。所以梁氏的话,她也不大驳。

她瞪了眼自己女儿,道:“这都还没收拾干净,已经想着接下去怎么玩儿了。哎,也罢,等你以后嫁了人,看还能不能有这悠闲的日子。”

听了这话,饶是天天想着嫁人的沈清溪也不免心里难过,她讪讪笑着,然后将被子拉了一把,盖住明晰的脸蛋,只露出两只黑黝黝的黑珠眼眸。

“那我就不嫁了……”她小声说。

“热水来了,桑桑,你去摘些花瓣来。”张嫂面颊粉红,提着一大桶冒着白烟的热水到了屏风后头,倒入浴桶,然后转身出去继续提。

“欸!”桑桑闻声跑出了门。

看着一晃而出的小丫头,王氏叹道:“人手还是太少了些,一个人看顾你,总是不够。”

沈清溪将脑袋和湿漉漉的头发重新钻出被窝,笑着说:“那阿娘再给我买两个丫头来,哦不,再买五个!一个伺候我去书院贴身跟着,一个伺候我沐浴更衣梳头,一个粗使洒扫,再有一个……嗯,守着我睡觉!半夜渴了我就喊一声,水就自动到我嘴边,那才叫快活!哈哈哈……”

王氏斜睨她一眼,跟嘴道:“那有什么的,大户人家的姑娘,二十个丫鬟也不嫌多,若是你……”她顿了顿,及时转了话头,“若是你能嫁去大户人家,那就能有这待遇了!”

“阿娘不是总说嫁人要嫁门当户对?难不成又想让我去攀龙附凤啦?”

王氏脸色沉下来,喝道:“攀什么龙凤!”

……你自己就是龙凤,如果不是那场变故,你就是风光无限的郡主,高高在上,生来高贵!府里丫头仆人成群,出门驷马华盖,嫁去的人家不是侯也是王……

她抿了抿唇,伸手理了理女孩鬓边粘着的发丝,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慈爱柔和,然后从床沿站起身道:“行了,我去看看水好了没。锅里还闷着菜呢,张嫂一个人忙不过来。”

沈清溪盯着王氏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有些莫名。

/

次日,宁晚意并没有带什么“春日繁华”的花艺作品来,沈清溪也不甚在意,彷佛已将此事抛诸脑后。

茶艺课每三日一堂,先前的老夫子并不算个茶艺大家,不过教授些识茶,闻茶,烹茶……山长早就有意请个更好的先生来。宋言希那一手细致的手艺,便得了青睐。

虽然之前山长也有所担忧,怕他会惹得小女郎们乱了春心,可是,宁王不过派手下人稍稍示意,她就妥协了。

不得不说,权力是个好东西。

所以有人趋之若鹜,不惜一切。

宋言希自顾自斟的第一堂课意外地上得很顺利,事后山长大人甚至得了好些学生家长的夸赞,说是自家女儿回家后勤奋练习茶艺,真是拜了山长慧眼识人的恩赐。

山长笑而不语,只觉更加苦涩忧愁。

她的助教女先生劝慰她:“先生也别过于忧虑,我看那宋先生谨慎守礼,不苟言笑,也不似那乱来的。只要他无意,那女学生们纵是有些想法,也掀不起风浪来。”

听了这话,山长大人这才稍稍定心。

宋言希的第二堂课,是个多云无风的天气。

他仍旧让大家搬到室外上课,座位依旧。

经过昨日的意外落水事件,沈清溪如今对这宋先生更是没有一丝丝的好感。

虽说他也没有看戏看到自己一命呜呼的地步,但一想起自己在水里扑腾挣扎半天喝了半肚子水差点淹死的场景,她就恨得整个胸腔火烧火燎的。

“沈清溪,”前方传来温文尔雅的声音,“你坐到前面来。”

“为何?”

“你资质差一些,便离我近点看仔细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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