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毛哥几个带着一些慰问品来到警察宿舍看望陈翼然，万佳云也从隔壁过来了。

陈翼然前一天刚拆过线，但医生嘱咐伤口有些大，还是不能走动，需要再休息两天，防止伤口裂开。

小宿舍里站下几个大男人，立马显得有些拥挤。

陈翼然像个病患一样躺在床上，毛哥慰问他几句，他点点头，并不说什么配合的话。

为了不冷场，毛哥又对万佳云说：“上面对案子挺满意，准备开个新闻发布会宣传一下，佳云，你们管大说让你主持。”

万佳云说：“他电话过我了，我知道了。”

毛哥说：“你的蹲点快结束了吧，真是舍不得你走。”

万佳云：“那就把我留下来吧，我还和星哥一组。”

江星笑着说：“你这不是为难毛哥吗，你们管大不得在上面给他穿小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看得出来，短暂相处后，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治安支队的姑娘。

几人说说话，又安抚了陈翼然几句，放下东西后便离开了。

走出警察宿舍，江星忍不住往后面看了看。

晨光明亮，小区里葱葱郁郁，几栋红色旧楼在这座繁华城市中显得别有韵味。

“我刚毕业时候也在这住过，真是熟悉啊。”江星说，“领导当时说，这里，还有所里的宿舍的都可以选，我又不傻，当然选这里，要是住所里和卖给单位有什么区别，不得24小时随叫随到了。”

毛哥笑，“谁不是呢，我也在这住过一年。”

“是嘛，没听你说过啊。”

外地来的青年民警，二十几岁的年纪，能有个这样的安身之所，满心知足。

这几栋不高的旧楼，曾收留过多少藏蓝人的青春？陡然一回味，心头全是过往。

有个小民警忽然说：“佳云有男朋友吗？”

江星说，“没有吧，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有想法？”

小民警笑，“我是看她和陈翼然相处挺不错，搞不好他这次英雄救美，能有大回报。”

毛哥笑笑，顺着他的话开玩笑，“这也说不准，两个人看着还挺配。那陈翼然这小子赚翻了。”

江星问毛哥，“陈翼然组织关系在我们这吗？”

“我也不清楚。”

小民警说，“之前不是说他挺有背景的，传得神神忽忽。”

毛哥说，“都是上面的安排，我们哪里清楚。你下次问问老高去。”老高是他们的所长。

小民警，“上次龚亮提了一句，老高一句话把他臭得老远，让他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毛哥笑笑，脸上的肉挤到一起，“龚亮这小子就是心里没数。”

几人谈谈笑笑，一同离去。

这边，万佳云把他们带来的水果放进冰箱。

阳光洒满屋子，满眼是暖暖的金色，陈翼然看着看着，忽然问万佳云等下有什么安排。

万佳云微愣，如实说：“我打算去花鸟市场买点花。”

“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去？”万佳云诧异地看看他的腿，“你能走吗？”

医生说了，拆线后要修养几天，不能用力。

“没事，”陈翼然说，“出去转转。”

万佳云猜想他这阵子在家呆腻了，透透气也好，便也不再阻拦。

……

周末时光配上阳光耀眼的好天气，花鸟市场中人流攒动。

看到这人挤人的场景，万佳云很担心陈翼然被人碰到，或者是顽皮的孩子碰到，她匆匆去一个摊位上买了一束桔梗便要离开。

陈翼然看看她手里的一束小小的粉色鲜花，“就买这个？”

“可以了，走吧，这里人太多。”万佳云着急领他离开。

出了市场，两人肩并肩走在行道树下。

陈翼然脚步随意，并不往停车的地方去。

万佳云似乎也有些贪恋这种晒晒太阳、吹吹风的感觉，一路沉默着，并没有提出走了相反方向。

在万佳云的印象里，陈翼然很高。

曾经，他还故意要和她比身高，她知道他是故意逗她，但还是和他比。那时候她目光直视处是他的肩膀，感觉他就像一座小小的山，堵在面前。

那种矮既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就像以前她总怕别人觉得她是小几岁的妹妹，把她像孩子般看待。

但是现在，他们站在一起并肩散步，从视觉上而言，已没有那么大的落差。

绕出市场周围就是一片小湖，有不少人在玩耍。

两人在湖畔的长椅上坐下，放眼望去满是波光闪闪、葱葱郁郁。

间续有行人在他们身前走过，有抱着小孩的一家三口，有牵着勾勾的甜蜜恋人，有骑着自行车快速连空气都被感染上了一层温馨。

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忽然跑过来，站在万佳云面前，看着她手里的花。

孩子妈妈从不远处走来叫她，笑着说，“走吧，我们也去买花花，不要打扰哥哥姐姐谈恋爱。”

万佳云脸不禁一红，才意识到，她这样和陈翼然坐在这，手里抱着花，不怪别人误会。

陈翼然平和地看着那个孩子，无所谓这样的误会。

在孩子被家长抱走后，陈翼然手搭到椅背上，放空地看不远处的湖水，一副惬意模样。

万佳云也跟着放松下来，靠到椅背上，眯着眼享受湖水微风。

这是个很美好惬意的时刻，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近半小时，打道回府。

在楼道里各自开门，进屋。

陈翼然开门的动作很慢，万佳云打开门快进去了，他才开好锁。

万佳云说：“我先进去了。”

陈翼然点头。

万佳云最后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进了屋。

回到宿舍，万佳云找出养花的玻璃瓶，注水后插上刚买的桔梗，把花放到阳光能照到的书桌上。

双眸凝视着粉嫩的花瓣，万佳云双手拄着头，漆黑的发丝垂在肩上，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

……

赌船案的新闻发布会在周三顺利举行。

发布会在局里举办，专案组的人都来到了现场。现场还邀请了省市媒体，一众领导也悉数到场。

领导说，现在干任何行业都要注重宣传，公安也不例外。有时甚至做得好不如宣传得好。

万佳云作为主持人，穿了一身合体的警服，头发全部梳起，露出漂亮又精神的五官。

简单的仪式结束后，领导离席，媒体单独采访。看万佳云形象好、气质佳，几个媒体都想要采访她，万佳云急忙把江星毛哥推到前面，自己躲离现场。

刚走出来就看到门口有几个警员闲聚在树下聊天。

几人感应到有人走出来，回了头。

一个熟面孔对她笑了笑。

是许久不见的江寅涛。

市局道路两侧种着四季常青的大树，阳光充沛，绿意盎然。

“你今天表现真好，看来很有做主持人的潜质。”江寅涛说。

“不要笑话我，队里找不到人才让我上的，我实在不适合做这些，看到有镜头就紧张。”

“你怎么这么谦虚。”

“我说真的。”

“对了，你的蹲点是不是快结束了？”

万佳云点头，“等这个案子结了，也就快了。”

“恭喜你，即将学成归来。”

万佳云笑了笑。

江寅涛说，“还说，你在派出所那边蹲点，我都不敢去打扰你。”

这话有些解释的意味在其中。

因为之前他给她发过多条消息，万佳云总是回复得很冷淡生疏，后来他便没再发，这会儿他有些为之间的懈怠找补的意思。

江寅涛是不乏异性缘的，骨子里也有他的自信与骄傲在，他希望的爱情状态是和喜欢的女孩一拍即合、两情相悦，而不是谁去努力地追求谁。

万佳云此前的态度明显是对他没有什么意思，这让他感到了自尊的受挫，所以也没再和她联系。可今天他看到她，那种心动和喜欢的感觉又十分真实地回来了，就像第一次在饭桌上见到她一样。

万佳云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只是缓解尴尬地笑了笑。

“这下等你回来就可以多聚一聚额，上次碰到路为心，她说你们是大学同学，还说你现在忙得很，她都约不到你。”

“你也认识为心？”万佳云微微意外。

江寅涛说，“我认识她男友，前阵子去他们那办事，刚好聊到你，她还请我在食堂吃了饭。”

“她没跟我说过，她是我大学舍友。”

江寅涛说，“她还说下次有空了约大家一起出来玩。”

万佳云说：“为心的朋友很多，她喜欢大家一起聚着玩。”

“那你呢，平时喜欢聚会吗？”

“我这个人比较无聊，聚会很少。”

闲聊中，万佳云手机响起来，是队友找她回去，有个记者要的材料在她的U盘里。

“不好意思，先回去了，那边还没结束。”万佳云与江寅涛道别。

发布会的一套流程弄完，万佳云一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家，整个人疲惫不堪。

这几天陈翼然逐渐恢复，前天下班她去敲门时他竟不在家，让她吃了闭门羹。

尽管后来陈翼然看到她的来电回拨解释，自己临时有事外出了，但那次之后，万佳云便没再去过隔壁。

万佳云隐隐已经感觉到，她的“护工”使命算是结束了。

不用再买菜做饭，万佳云一到下班，又成了一个人呆在宿舍的状态。

就在她想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妈妈打个电话时，路为心给她打来了视频。

两个女孩说说笑笑，清冷的屋子稍微热闹一些。

路为心在视频那头敷着面膜，“佳云，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大帅哥？”

“你指谁？” 万佳云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

路为心露出一副什么都了然的坏笑，“还有谁，不就政治处的那谁谁谁……”

原来说的是江寅涛，万佳云莫名松了一口气。

“人家对你很有意思哈，小万同学，这么优质的男青年，好好把握啊。”

“你又开我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帮你打听过了，家事、学历、发展前景，再加长相，综合得分绝对90分以往，青年才俊。当然了，配你还差一点点，不过也不错了。”

万佳云被她逗笑，说：“我现在还不想去想这些。”

“别啊，大把青春，不谈恋爱多浪费，你就想每天一个人呆在宿舍，就知道跑步，看拳击比赛，看那些让人看不懂的数学书，佳云，你又不是中学生了，也该享受享受恋爱。谈恋爱多开心啊。”

万佳云被她这样诋毁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乐出来，“被你形容的我好像一个自闭症儿童一样。”

“本来就是，你以为你不自闭吗，除了我，你在这还有什么朋友？”

这话倒是把万佳云问住了。

尽管她性格还算大方开朗，但除了路为心，她在这确实没有其他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也许是因为她不爱逛街看电影或者追星追剧，和别的女同事很难融成一片。

路为心说：“我不是在给你牵线搭桥，我只是觉得，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你可以尝试尝试，”她声音压小，“抱抱啦，接吻啦，都是很开心的事啊。”

万佳云噗嗤笑出来。

路为心又在电话里和她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挂了电话，万佳云唇角还挂着笑。

笑容淡去，万佳云拿着手机走上阳台吹风。

楼下种植着很多树，梧桐、青松、栾树、榉树，深深浅浅的树影里，唯独没有银杏。

在来到这座城市前，她从来不知道银杏树在秋天里会有那样震撼人心的美丽。

只要爱上了热烈的银杏，这一生，就很难爱上别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