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下了一场小雨。

晚上，万佳云再来到操场时，被雨水洗刷后的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

在一旁做了几个简单的热身运动，万佳云戴上耳机，吭哧吭哧跑了起来。

跑了一圈后万佳云身体微微出汗，脚下的节奏越来越稳。

一个人影忽然从背后窜上来，从她身旁擦过。

男生腰细肩宽、身高腿长，轻轻松松便快出她几步，也不跑远，就这么匀速地跑在她前面，恰好堵着她。

天色漆黑，视野里昏昏暗暗的，万佳云从背影分辨不出这人是谁，但心底莫名有种怪异感觉。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加快速度。

结果这人就跟知道她心思似的，只要她一快他就加快，始终不让她超过。

一口气堵在心头，万佳云还就不信了：他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么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加速？

于是她故意忽快忽慢，谁知前面的人也跟着她忽快忽慢……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较着劲，万佳云和这人一下子就跑了五六圈，还同时越跑越快。

最后，万佳云大力迈步，从慢跑变成追赶。

可这人哪能那么容易让她追上，一个猛冲，直接把她甩得老远。

跑道中央，女孩大喘着停下，一手撑膝盖，一手捂肚子。

万佳满头满脸都是汗，斜分的短刘海被捋了一把后斜翘在脸边。

她弯着腰，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愤怒地望着那道明明已经远去，却又开始慢慢往回走的身影。

激烈运动后的心脏跳得砰砰响。

人影慢慢走近、慢慢走近……

黑夜下，隔着一段距离，陈翼然停下了。

他穿着作训的黑T恤、一条宽松的休闲短裤，身姿挺拔矫健。

即便光线昏暗，万佳云看不清他的脸，却还是能看见他在笑。

“不跑了？咱们再来一次？”

万佳云忍无可忍，奶声奶气地骂：“你这个人有神经病！”

陈翼然走近了点，看着她汗津津的生气的脸、额角翘起来的一小簇刘海，笑了。

“怎么能骂人呢？”

喉咙里漫上一股长跑后的血丝味，万佳云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汗，甩头往另一个方向走，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陈翼然还是跟了上来。

万佳云脚步不停。

“说好了今天来队里看看，你人呢？”

万佳云说：“我没有答应今天去。”

“今年我们招新12人，已经报名的就有300多号。”

万佳云向前走着，不说话。

陈翼然正声道：“给我停下。”

大两届的师哥，多少有些天然的威慑力。万佳云停下来。

“参加什么社团，你有选择的权利，但是散打队的教练和队长对你拿出这么大的诚意，你作为新生，哪来这么大架子。就算不来，你也应该和教练打声招呼，这是礼貌，你一个大学生不明白？”

陈翼然一改往常吊儿郎当的态度，仿佛认真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万佳云一时无言，垂下了目光。

“好好想想吧，”陈翼然一看这招有效，继续说，“别辜负了教练对你的一番好意。”

夜色空旷，星光璀璨。

风轻轻吹着身上的热汗。

望着逐渐远去的人影，万佳云的脑海里茫茫然一片。

……

在校警，每一名学员都有两门必修课，一个门是射击，另一门就是散打格斗。

在去年的全国大学生散打锦标赛上，安大的散打队获得了3个单项冠军和团体总分第一。

优秀成绩的取得与队员们的刻苦训练紧密相连。

散打队正式队员每周训练5次，每天3小时，遇上寒暑假通常还有集训。

这里的每一名队员都要为散打消耗大量时间与精力。可他们也在这里收获快乐与荣誉。

此时正值下傍晚的训练时间，夕阳的余光把光线通透的训练馆照得有些昏黄，室内充满年轻男生的训练声。

十几个男生分散在各处，有的在打沙袋，有的在一攻一守互相练习，角落里还有一队新人正在做拳俯卧撑，增强小臂力量和腕关节的稳定性。

“顾星华，干什么呢，在这东张西望的，买菜呢！”插着腰站在一旁的唐海峰对着地上人厉声道。

顾星华练得满头大汗，本来差点坚持不住了，被他这么一吓，赶紧又鼓足干劲，像装了小马达一样在地上快速起伏。

可是，刚刚从窗外闪过的那道人影……让他又忍不住想往外瞄。

“还看？老□□啊你？！”唐海峰又怒吼了一声，顾星华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分心。

唐海峰顺着顾星华的目光往外扫了一眼，发现窗户外头确实有一张惹人分心的脸。

他忽然对那边几个裸身打拳的队员吼道：“你们几个，把衣服穿起来！”

？？？

正练得满头满身汗的队员们一头雾水。

陈翼然手上拿着护具，正弓着腰帮杨园练拳。

两人裸着上身，不禁疑惑地看向唐海峰。

唐海峰冲着陈翼然朝窗户外头使了使眼色。

两人朝外看去。

……

万佳云告诉自己，她只是正好路过来看一看。

对的，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看一看。

正站在窗边张望，看着里头人各种“嘿嘿嚯嚯”打拳，她的背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要不要进来看看？”

万佳云一回头，看见了一张挂满汗水的脸。

陈翼然身上套着条色彩亮丽的裤衩，手上缠着黑色的散打带。

刚出来时他随手捞了件不知道谁的黑T恤，薄薄的棉衣料瞬间就被他身上的汗沾湿了，随着尚未从训练中稳定下来的呼吸浅浅起伏。

万佳云有些窘迫，在这个场景下，又不得不点头。

陈翼然脸色不错，对她笑了下，“来吧。”

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生进来，里面的一群狼人都下意识地望过来。

陈翼然边走边喊了句，“继续训练！”大家便又集中注意力继续练，只不过多少有些分心。

空气里都是汗味，万佳云被陈翼然带到唐海峰跟前。

万佳云发现，此前在夜跑时显得不太正经的中年教练此时倒是很正经，对着她颇亲切地笑了笑，说道：“来啦？”

万佳云只好说：“刚好下了课路过，来看一看。”

唐海峰指派陈翼然：“翼然，你先带她看看，给她介绍介绍。”

陈翼然递了瓶矿泉水给万佳云，带着她在散打训练馆里转了一圈，简单介绍队伍情况。

陈翼然把她带到荣誉展示柜前，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奖牌奖杯。

万佳云认真地一个个看着，露出敬佩目光。

“我们这还有个女队员叫彭丽娟，今天不在，你见过的，督察队那个。”

陈翼然简单介绍，“这次本来要招两个女队员，现在已经有了几个报名的，到时候会把你们和男队员在一起搞个集训，再选拔，正式入队。”

“还要再选拔？”

“当然。”

万佳云这才知道，也不是她想来就能来这么简单。

在这里，陈翼然显得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他的脸上不再是那副完全吊儿郎当的神情，相反，还有些严肃。即便在和她说话，他的一部分注意力依然集中在队员身上。

“小许，左摆拳不要拉臂，跟脚配合起来！”陈翼然忽然冲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练拳的男生喊道。

万佳云往那头看看，什么名堂也看不来，感觉人家明明打得挺好的。

陈翼然看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问，“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我只是来看一看。”

“看也看完了。”

“我要回去再想一下。”

陈翼然仰头喝了口水，没再说什么。

那头，唐海峰朝他们走了过来。

“看得怎么样了？”

万佳云礼貌地微笑，“看完了。”

唐海峰拍了下陈翼然肩头：“你去帮小许练练。”

陈翼然看了眼万佳云，懒洋洋地往那头去了。

万佳云跟着唐海峰聊了几句后，唐海峰送她出了教室。

训练馆外是一条种满银杏树的校园小道，下了课的同学们走在被阳光照射的树枝旁，一脸欢悦。

“警校的生活总体比较枯燥，在我们这，你肯定会比别人多一份体验。”

“教练，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为什么想拉我入队？”

唐海峰笑了，“什么人合适什么人不合适，给我看一眼就知道了。我们以前也招过女孩，但都坚持不了。”

“您觉得我能坚持吗？”

“你能。”

万佳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可这份信任着实让她感动。

“可我从来没接触过散打。”

“到这里来的人，开始都是白纸一张，你看看你师兄陈翼然，现在很威风，当初进校的时候也是啥都不懂，他去年已经拿到单项冠军了。”

两人下意识地一起看向角落里的陈翼然，陈翼然正在指导着他人的姿势。

“相信我，大学 4年，只要你来了，教练一定让你有质的改变，你的目标不一定是冲奖，咱可以通过学散打成为一个更厉害的小女警，将来能更好地走上工作岗位。对不对？警校总体而言是很按部就班的，在这里，你一定会有更丰富的大学生活。”

这一番话诚心诚意，万佳云怔怔然地看着他，有些心动了。

临走，唐海峰笑着说：“后天下午4点半，咱们在小广场做新队员集训，记得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