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过后是一片血红，楼闲绫在那一片血红中行走，那一片血红的尽头，是意料之中的葬骨岭。

楼闲绫的梦中一向都是葬骨岭。

只不过这一次，看着那无边际的尸体，楼闲绫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从前，她向来是不在意的。

楼闲绫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那里的感觉很奇怪。

楼闲绫原本只是站在那里，她回过头去看自己方才来时的路，所谓的虚无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葬骨岭的无边血色。

若是从前，她必然是视其为无物，但是今日，楼闲绫却有目标地走过去，粘腻的鲜血染脏她的衣摆和鞋子，她走到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尸体前停下来，蹲下身将尸体翻过来，入目的却是曲白央的面容。

楼闲绫身体一颤，心中告诉自己这是梦境，便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站起身继续走。

那些尸体本来没有脸的，然而楼闲绫此刻看去，那些尸骨仿佛都变成了她熟悉的人，都是师兄师姐们，甚至是师叔师伯。

楼闲绫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在这一片尸山血海中行走，她不停地说：“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梦境，大家都好好的……”

即便楼闲绫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在怕，她怕一切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真实，她怕这样的场景，哪怕是假的。

她诞生于葬骨岭，她最不怕的本应就是那些尸骨，但尸骨一旦变成她所熟悉的人，她便开始怕了。

身边的景象却忽然开始变化，红绿紫色交叠，其中映衬着熟悉的人的脸庞，那些脸庞交替出现围绕在她的周围，荒诞诡异光怪陆离。

楼闲绫只好闭上眼，不管不顾地向前走，脚步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到后来已经是奔跑着的，她想要逃离这梦境。

楼闲绫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是一川瀑布。

楼闲绫脱下鞋子走入水中，耳边是哗哗的水声，楼闲绫索性盘腿直接坐下。

身下是冰凉的石子，她抚摸着那些石子，忽然拿起一块放在手心端详，石子圆滑，仿若石子，她放下石子又望向瀑布，这些景象和不停的水声让楼闲绫的心平静不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照夜玑的话：【人就如同这些棋子一般，随时可能散落各处，甚至可能会死亡。修行之路便是如此，今日曲白央会离开，改日为师或许也会，也许，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随时可能消失在别人往后的生命中，大道无情，活得越久修为越高，便失去的越多。】

这一次，楼闲绫才终于有些明白照夜玑的意思，她阖上眼，静静地聆听着水声，她感觉仿佛有什么在向她的身体汇聚，楼闲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了，她坐起身，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细细地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忽而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她筑基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梦里筑基了。

楼闲绫终于发现，修为的进阶和心境也有关系，先前过得太无忧无虑，导致心性不差但心境上不去，这或许就是她境界难以提升的原因之一。

根据楼闲绫自己的推测，境界难以提升，或许跟自己是出自葬骨岭的自生灵有关。

正常修士的修炼方式对自己来说比较困难，不太适合，但也仅仅是无所谓而已。

自生灵这种生物，即便是不修炼，也有少说的千年寿命，因此曲白央担心的楼闲绫寿元到头的情况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只是这些，楼闲绫并不方便告知曲白央。

不告诉曲白央，并非是她不够信任曲白央，而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其实一开始，楼闲绫不是没有想过用药将修为堆上去，但是那样毕竟只是空壳，而且用药堆起来的修为境界，只会越往后越困难，甚至在到一个特定的阀门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精进了。

而楼闲绫的目标是要做这修真界第一人，若是用药来堆，反而得不偿失，因此，楼闲绫才放弃了这个方案，继续踏踏实实地修炼。

楼闲绫下床，吃了几口昨日剩下的点心，便去练功了。

时间过得很快，楼闲绫在修炼中修炼习惯了挥剑，她的手臂不会再抖，挥出的每一剑的速度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自己加到了每天挥剑五百下，照夜玑看在眼里，并不阻止，他不会干涉楼闲绫上进的决定，他也能看出来，楼闲绫做事其实很有主意，凡事都明白量力而行。

楼闲绫很少离开寒玉舟，照夜玑也同样，楼闲绫平时里除了修炼就是抱着各种书去找照夜玑，遇到不明白的都会问他，照夜玑也一一为她讲得明白透彻。

经过一年半的时间，照夜玑确定楼闲绫的挥剑基础已经很不错了，这才开始教楼闲绫剑招。

在修炼的时候，照夜玑是严谨的，动作差一分都不行。

当然，那个所谓的动作，是照夜玑根据楼闲绫是实际状况改过的，可以说是天底下最适合现如今的楼闲绫的剑招。

对于照夜玑的严苛，楼闲绫也并未感觉到不满。

楼闲绫的日常很单调，总体来说，只有这么几个步骤：起床、修炼、找照夜玑、回到住处、用血喂养玉佩、睡觉。

单调却也充实。

等到楼闲绫已经完全熟悉剑招之后，照夜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楼闲绫需要实战。

任何剑招无论威力再大，都需要有实战经验。

照夜玑确定这个之后，便寻了楼闲绫，他们两人对坐着，照夜玑问她：“阿绫，若是为师说，明日起要带你去实战，你以为如何？可能接受？”

照夜玑终究还是来问楼闲绫的意见，若是楼闲绫未曾做好准备，再等上一阵子也无妨。

楼闲绫却点头：“师尊，阿绫可以的。”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照夜玑微微点了下头，仿佛是在表达对楼闲绫回答的满意，他又说：“既如此，阿绫便好好准备一下。”

楼闲绫应下，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她基本上许多东西都在芥子袋中，只有一只芥子袋就可以了。

楼闲绫这天休息得很早，也早早地起床，漱洗一番吃了些食物便出去了，而照夜玑更是早早地便等在了楼闲绫住处不远处的凉亭中下棋。

风轻轻吹过，带动照夜玑的衣衫和发丝，在他转过头看向楼闲绫的那一瞬间，楼闲绫只觉得脸颊有些烫，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还以为是自己染了风寒，拿出一颗丹药吃了下去便小跑着向照夜玑而去。

“阿绫方才在吃什么药？”

楼闲绫就同照夜玑说出了自己猜测后的结果：“许是因为昨夜没关窗，染了风寒，不过并不严重，方才吃过了丹药，过会儿估计就没事了，师尊不用担心啦。”

照夜玑抬手碰了一下楼闲绫的额头，不疑有他，给楼闲绫度了一些灵力后才收回手嘱咐道：“以后要注意。”

“可是这个季节真的很热嘛。”楼闲绫说的是实话，寒玉舟虽然叫寒玉舟，但是一点都不凉爽，只有听着很凉快而已，若是晚上不开窗，屋子里会很闷，却没想到昨夜深夜下了场雨，楼闲绫就推测，应当是因为那场雨染了风寒。

照夜玑只是“嗯”了一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再说。

楼闲绫起初以为是同门之间的实战，但是照夜玑却带着楼闲绫离开了圣玄门。

下了山，楼闲绫回头看了一眼山门，又跟在照夜玑的身侧：“师尊师尊，我们是采买实战需要的用品吗？”

“是去实战，”照夜玑解释，“去除魔物。”

“啊？”楼闲绫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实战。

照夜玑侧过头垂眸看向楼闲绫，脚步却没有停下：“怕了？”

楼闲绫摇头：“阿绫不怕。”

照夜玑转头不再看她，也没有说什么。

楼闲绫相信照夜玑既然会带她去，那必然是有分寸的，总归不会带她去打一些或许厉害的魔物，照夜玑带她去，也是估计是筑基期差不多可以应付的魔物。

曲白央从前就说过，魔物和修士一样，也是分境界的，境界越是低的魔物，就越多越常见，就如同练气、筑基的修士一般。

照夜玑带楼闲绫去的是一个小村落，小村落的人看见他们背着剑便知道他们是修士，看见他们仿佛看见救星一般迎了上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太过嘈杂，致使人几乎听不清他们到底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一个胡子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伯走过来，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位老伯是这个小村落的村长，众人给村长让出一条路来，村长缓慢地走向楼闲绫和照夜玑：“二位远道而来，老朽甚感荣幸。”

楼闲绫性子活泼开朗，见到村长，便也迎上去搀扶着村长：“老伯伯，我和师尊就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请问，你们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长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惆怅：“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