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趁着衣服还没完全湿透回到了车上。
吐真剂生效的时间差不多了,他也应该让石斛醒来了。
他掏出了一盒东西,打开盖子,放到了石斛的鼻子前。
这是配合吐真剂用的。
石斛似乎嗅到了某种薄荷香气,缓缓地醒了。
醒过来的眼睛是没有高光的,像是蒙了一层雾。
吐真剂起作用了。
他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必须要录音、拍照,收集证据,然后把这些证据交给沈陆。
多亏了吐真剂,石斛把所有有关王石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了,彼岸花却没有中止审判,而是继续审问着石斛,要他把所有恶心事都公之于众。
他也没想到,石斛干了那么多事,这么些年合同都能堆成山了,大部分都是灰色交易。
这些灰色交易全部涉及到灵石协会,显然石斛是专门只供货给灵石协会的黑市商人。
彼岸花越听越沉重,眼睛红得滴血。
十分钟内,石斛基本上把所有能拿出来的证据,能说的东西都说了一遍,然后又昏死了过去。
彼岸花把那些石斛掏出来的证据都存入了一枚翡翠戒指,心里有些苦闷。
他打通了沈陆的电话,“搞定了。”
沈陆说,“好,谢谢。”
“我把所有证据放入了公文包,丢进了一个垃圾桶,合同放进去了一枚翡翠戒指里。我查过,这附近基本只有晚上才会来收垃圾,你有充足的时间。”
彼岸花开口,“地址等会发给你,记得去拿。”
彼岸花的声音很冷静。
“你现在继续开车送他去会场吗?”
“不,刚刚出了点小插曲,药起效太慢,刚打进去就出问题了。他已经知道我背叛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跑。”
“知道了,你在哪里,我和华沐现在去找你。我早也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退路,你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会有人接应你。”沈陆也预料到了意外的发生,所以提前和公孙言打好了招呼。
公孙言表示愿意接收他。
“不,离开黑市之后,我没有解毒药剂来源,我一样会死。从我背叛的那天起,我想我的结局就不会太好。”
彼岸花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解毒药剂必须每天都要扎针,我只剩下一支了,那一支明天就过期。”
沈陆沉默了。
彼岸花走下车,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衣服,唯独一枚银色领带夹却在暗色里亮得发光。
“沈陆,”彼岸花开口,“我想拼尽全力活着,但同时,我也希望可以不违背我的人生道义。
“但我现在身上已经有太多罪孽了。”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想办法。”沈陆开口,“至于罪孽,让法律去审判。”
“好,但后续的事,你不需要过来。我会自己想活着的办法,我不能让我的朋友置于危险之地。”这一刻,彼岸花把沈陆当做了朋友,“好好活着。”
他挂掉了电话,发了垃圾桶定位后,把他和沈陆的聊天记录、通讯记录全部删掉。
他站上了自己的佩剑,可刚上去不久,他面前就出现了一群穿着绿色袍子的人。
对方发现得还真快。
该说不愧是青云宗吗?
他以前想过很多次自己未来的生活。
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依赖着他人提供的工作、药剂才能活着的日子,他不想再体验一次。
毒发的疼痛、破烂的尊严、亲人的牵挂,这些都在折磨着他。
现在,他能自己做出选择了。
他觉得弟弟也希望他能做出选择,能活得像个男人一样,能有尊严地活下去,保留那些剑客应该有傲气。
起码在现在有得选择的时候,不要再一次选择为他人所利用,成为失去灵魂的物品。
男人总是要为了自己的信念奔赴战场的。
这一次,他想奔赴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把过去的一切都清算了。
让所有的罪孽,盛开在烈日下。
只可惜,今天下雨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难跑掉,于是掏出自己的佩剑,毫不犹豫地冲入了人群中。
在冲向人群的前一秒,他想着的是,要活着回去看看弟弟。
然后朝着他微笑说——
“我做出了人生中正确的选择。”
*
夜晚,沈陆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已经找到了公文包,里面有一部拍照用的手机、一支录音笔和一枚翡翠戒指。
他看了看翡翠戒指里面的东西,让他瞠目结舌。
全是合同,不止是他和王石的,那些不该暴露在阳光下的合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等待着他的审判。
现在,那枚翡翠戒指他一直盘着。
新闻上没有关于彼岸花这件事的播报,显然是被压了下来。
他也不清楚彼岸花怎么样了,更不清楚石斛怎么样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
他们店铺没有被怀疑。
显然是石斛做的坏事太多了,仇人也太多,他们定位不了。
也有可能,是彼岸花一个人揽下了所有责任。
沈陆有些不是滋味,他没开灯,在黑暗中静坐,思绪繁杂。
他和华沐第一时间就想去救彼岸花,但等他们到达附近的时候,周围只有战斗过后的残骸,已经感应不到生命体的气息了。
那台运送石斛的车也爆炸了。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彼岸花的电话也不回,对方就像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里。
生死未卜。
他思考着,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着凌晨1:39,时间下面是一条信息——
“在家吗?”
沈陆看了看发信人,是方惊雨。
他立马回了一个表情“在的”,紧接着又发了一句,“你还好吗?”
方惊雨似乎也没想到沈陆这么晚还醒着,回复说——
“我还好,但我华沐的母亲华翎不太好。”
“我现在赶往你家,如果可以的话,把华沐叫醒吧。”
沈陆发了个“收到”的字眼。
但他的心又沉重了几分。
证据拿到了,方惊雨也带着华沐的母亲回来了。
按照结果来说,这场较量他似乎是赢了。
但他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
晚上三点,沈陆、方惊雨和华沐一起聚在小小的客厅里。
在华沐的腿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猫,白猫的身体有着不少的针眼,本应光鲜亮丽的毛发现在掉了许多,又粗糙又稀少。
华沐安静地抚摸着白猫的脑袋,泪水无声地掉落。
沈陆去叫华沐的时候,华沐也没有睡,想来对于华沐来说,这一切很煎熬。
“沐……”华翎抬了抬自己的尾巴,尾巴扫过华沐的身子,她的声音很虚弱了,“做得好。”
“妈妈。”华沐回应着,“对不起,对不起。”
“别道歉……”华翎开口,“是你带我逃离了地狱,外面的空气新鲜又自由,我好久都没有体验过了。”
“可是……”华沐不敢多说两句。
他知道母亲活不了多久了。
是他背叛了青云宗,落得母亲只能选择死亡这一条路。
从这个角度讲,他有罪。
方惊雨在一旁看着,给沈陆使了个眼色。
沈陆也明白现在要给两只猫单独的空间,于是带着方惊雨进了自己的卧室。
方惊雨看到了沈陆整个卧室铺满了饱和度高的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都有,像是打翻的颜料盘,开口说,“你审美挺缤纷。”
沈陆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方惊雨还有心思吐槽,“生活那么苦,当然要来点亮眼的色彩。
“不说这个了,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嗯。”方惊雨坐在沈陆的小书桌前,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盒针剂,“有效期七天。”
“这是什么?”沈陆接过针剂打量着。
“能延缓毒发的药,她身上的针孔有不少是为了注射这个药剂。”
方惊雨本来早就救到人了,后来发现对方身中剧毒,只好又去找解药。没想到对方研究这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解药,只有延缓毒发的药剂能用。
被这种毒缠上,要么死,要么一辈子扎针,生不如死。
非常恶毒。
他有试过摸那只猫的脉,结果是经脉现在处于藕断丝连的状态,他动用内力,只会让岌岌可危的身体更快崩塌。
他救不了。
沈陆沉默了。
“没有其他能救的办法?灵石呢?我有很多。”
他说这句话纯粹是自欺欺人,因为他给过彼岸花灵石,实际上效果甚微。
“她身上承受了太多毒,我有怀疑之前这个毒药研制就是用她做的实验。换做少剂量的毒,兴许她自己就能解,毕竟她已经是元婴初期的猫妖。但对方为了钳制住她,先是被废了她大部分内力,又筋脉寸断,灵石已经没有用了。
“灵力只会加剧她身体崩溃的速度。”
沈陆瘫倒在了床上。
他确实做到了自己的计划,可是彼岸花和华翎,他似乎一个都救不了。
无能为力。
方惊雨看着他不太舒服的样子,站起身来,坐到他旁边,俯视着已经没有高光的人,“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
“把无辜之人用如此卑鄙的方式为他们所用,这种事情终究会反噬到他们自己。”
“嗯。”
沈陆淡淡地应着。
他也知道这些,只是——
他在思考的时候,那只一直盘着的翡翠戒指从他手里滑落,转了两圈,停在了方惊雨的腿根。
方惊雨捡起戒指,在沈陆面前晃了晃,“所以,我们应该要趁这个机会,扳倒他们,揭发他们的恶行。
“或者,”方惊雨眯了眯眼,“如果社会无法制裁他们,那让我来替天审判。”
沈陆忽然听到了窗外一声雷鸣,紧接着狂风大作。
奇怪,今晚明明没有暴风雨的通知。
他看到方惊雨手里的戒指,眼前浮现了他见彼岸花的最后一眼,耳边响起了彼岸花的嘱咐——
“好好活着。”
窗外又响起了一声雷鸣,而后下起了雨。
雨声和风声似乎都在给雷鸣声伴奏。
沈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坐起来,接过方惊雨手里的戒指,开口说,“反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