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岚摆摆手，不受周明婵的奉承。

周明婵不在意自己的冷遇，继续讲述。

周清对周明娜的所作所为她不是不知道。

她假扮周明娜第一次遇到露出真面目的周清时，她十分惊骇，但年少的她更怕自己来周家，还假扮周明娜的事情被发现，咬破了嘴唇忍了下来。

这是她们共同的秘密。

两人因此缓和了关系，周明娜甚至同意周明婵偶尔代替她去上学。周明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了孟知雨。

“那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怒无常的？”周明婵笑道。

而周明娜自己从不会办成周明婵，她喜欢利用这些无人在意的时间去散步，在公园里无意义地大喊，在心里发誓等她长大后要离开周清。

在孟知雨转学后，周明娜和周明婵成为唯一能陪伴彼此的人，但姐妹俩都没有孟知雨的宽厚，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乐于见对方不如意，相处起来磕磕绊绊。

后来周清离婚了，又因为工作关系，带着周明娜搬到芷海镇。

芷海镇是山海市辖区下的一个海边小镇，距离她们平时居住的城区只有1个多小时的火车车程。

那也是一个暑假，周明婵大胆地跟着他们的火车一起来到芷海镇。

母亲早已无心管束周明婵，得知她去外地的同学家过暑假，打来一笔钱，嘱咐了几句，也就不再联系了。

周家偌大的别墅只有父女两人，再藏一个周明婵，周清根本不会发现。

周明婵痛快地玩了一个暑假，大海、沙滩、冰淇淋、花神大典，全都积极参与，还与孟知雨重逢了，等到暑假结束心满意足地决定返程回到她真正的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无法离开芷海镇了。”周明婵苦恼地说。

孟知雨困惑地问：“你舍不得周明娜？”刚才不是说要心满意足地回去吗？

“不是，是物理意义上的无法离开。换句话说，我被困在这里了。”周明婵解释道，“每当我想要离开时，就会出现一些问题让我不得不留下来。”

“比如说呢？”孟知雨问。

“我买了火车票，那辆车出了问题。我又买了回山海市的票，结果车出了事故。我请别人带我离开，这些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不信邪，每天都买火车票和巴士的票，最后铁轨出了问题，运营巴士的公司倒闭了。”周明婵叹气。

“你试过自己走回去吗？”简岚问。

“我试了。要穿过鱼尾山的山洞，那条路很难走的，在快要出山洞时，遇到了变态，当时慌不择路地逃，又跑了回来。”周明婵苦笑道。

“不对呀，”孟知雨忽然说，“你是两年前来的，但去年我爸爸还去外地出差，考察学习其他餐饮店的情况，没有遇到问题啊。”

周明婵点头：“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其他人可以离开，我却不行呢？”

简岚问：“这里面有没有规律？”

“有的。”周明婵点头道：“我发现所有能出去的人，都是会回来的人。”

“能离开的都是本地人，或者说在这里定居的人？”简岚问。

“就我观察到的情况来说，差不多。不知道有没有像我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那些人或许慢慢说服了自己这是命运的安排，选择留在这里生活了。其实两年前有不少来芷海镇度假或者慕名来参加花神大典的游客，这两年游客越来越少了。”周明婵说。

不能离开的小镇和减少的游客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好像有什么从简岚脑中一闪而过，正当她拼命追逐这一缕灵光时，手机短信的声音自她身上猛然一震。

简岚低头一看，又是那个陌生号码给她发来了短信，上面写道：“周清快到了。”

她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知雨，我们走！周清回来了。”

孟知雨和周明婵都明显地慌张起来。

周明婵焦急道：“我还没讲完呢，你们的手机号是多少？”

三人匆匆加了联系方式，周明婵不忘嘱咐道：“为了帮周明娜那个胆小鬼遮掩，这段时间我都会以她的身份出现，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

两人敷衍地点着头，根本顾不上细听。

周清回来的消息像是罩在头上随时会下暴雨的乌云，眼下找个地方躲雨是关键。

[“第一次见这么主动给情报的NPC”]

[“哈哈哈哈她恨不得把信息炫对方嘴里”]

[“NPC过分了，周明婵是真实存在的”]

[“不一定哦，这么快就信了她们是双胞胎吗”]

[“啊啊啊啊我还是觉得周明婵好阴森，她说的话也很显然，怎么就离不开小镇了，怎么还有超现实的事儿”]

[“这姑娘骗人的吧，故意吓唬简岚她们，她在学校就有点不正常”]

[“在学校那个不是她”]

[“现在还不能确定在学校那个是不是她”]

[“就算不是她，一个疯癫，另一个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晕，我有点被绕懵了”]

简岚带着孟知雨离开别墅区后，没着急下山，因为山上的公路只有一条。

她们打了个时间差，先到别墅区门口的林子里歇一会儿，既能观察来往车辆的动静，离保安亭也不远。等看到周清开车进了小区，她俩骑上自行车，一路狂蹬回到家中。

进了家，锁上门，两人才松了口气。

“岚姐，你怎么知道周清回来了？”孟知雨后知后觉地问。

简岚含糊道：“有人告诉我的。知雨，你觉得周明婵说的话可信吗？她们真是双胞胎吗？”

孟知雨为难道：“我不知道。”

简岚知道她不是擅长分析的类型，盯着她的眼睛说：“现在发生在周明娜身上的事有三种情况，一她有双胞胎姐妹，二她有第二人格，三她耍我们。你不用思考，凭直觉认为是哪一个？”

孟知雨放空一会儿说：“双胞胎。”还解释道：“小学时，我察觉到她有时变化非常大，还打趣她和前一天像两个人。”

“好，我相信你的判断。”简岚点了点头。

这时孟知雨手机铃声像炸雷一样响了起来，是刚分别不久的周明婵。

“去我房间说。”孟知雨说着往楼上跑。

虽然家里现在没有人，但外婆和孟栖岸两位自由职业者随时可能回来。她们没有把那晚发生的事向大人们和盘托出，总还是有些顾虑，想自己查明白周明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失常。

两人半跪在地上、半趴在孟知雨的床边，和周明婵外放打电话。

之前说到两年前周明婵发现自己出不去小镇了，但那时的她仍抱有一丝希望，所以没有暴露自己的存在。

周清自从搬到芷海镇后，早出晚归，心思不怎么放在周明娜身上了。一方面周明娜长大了，与小时候不同了，也不再那么好拿捏；另一方面，他似乎有了新的兴趣，很少回家。

是以他即使接到了周明婵妈妈打来了的电话，也丝毫没意识到两年来另一个女儿就生活在他眼皮底下。

周明婵饶有兴趣地对她们娓娓道来。

简岚却不想听她的“自传”，问道：“那晚周明娜去了哪里，为什么是你报的警？”

周明婵说：“太阳刚落山，她失魂落魄地跑回家。我意识到出了事，但怎么问她，她都不说。我知道她今天要参加学校活动，就立刻赶去一探究竟。老实说我一上来并没有发现废弃教学楼坍塌的问题。

“它太明显了，反而让我觉得是正常的。我在教学楼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我想事情或许不是发生在学校里。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男生走向废弃教学楼。”

“是黄云希。”简岚说。

“对，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好久没出来。而那片废墟忽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我以为是地震了，但我脚下稳稳的。这时才意识到，那是二次坍塌，也就是说那栋教学楼坍塌的时间不长。你猜我意识到这个发现时的第一个感受是什么？”周明婵问。

孟知雨说：“太可怕了？”说完不自信地看向简岚。

简岚说：“不可思议。”

周明婵轻笑起来，刚要说话，简岚又补充道：“以及愤怒。”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教学楼坍塌这种大事怎么可能没人注意，这个常识性的想法先入为主，让你完全忽视了废墟。另一方面，你觉得周明娜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你发现你错了。”简岚说。

“那有什么可愤怒的？”周明婵冷冷地说。

“源于嫉妒。在芷海镇，你像是周明娜的影子，但周明娜越来越耀眼，无意识地不断证明自己的存在。她对世界产生影响，这次甚至搞塌了一座教学楼——我想你在一瞬间就明白这件事会与周明娜有关的。而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简岚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取代周明娜？”

啪——电话被挂断，随之而来的一串忙音。

简岚捂额懊恼，她怎么贪图了一时嘴快！

糟糕，好像激怒周明婵了。

[“好厉害啊”]

[“我有点跟不上1号的速度了，她怎么分析得这么快”]

[“天我还停留在周明娜好可怜，周明婵也不容易呜呜呜的阶段啊！”]

[“但我觉得1号有点缺乏同理心，在周家也是，锋利发问，就完全没对周家姐妹的遭遇共情”]

[“大哥，调查员都是带着任务的啊，跟每个NPC都共个情，光执手相看泪眼一天就过去了”]

孟知雨的反应和直播间的观众差不多，似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她正要问简岚要不要打过去时，周明婵的电话又打来了，她立刻接听。

电话接通后，周明婵第一句是：“别再说那样的话。”

“对不起。”简岚诚恳道歉。

周明婵沉默片刻，“我承认我想找人听我说话，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发现点什么，打破我身上的魔咒。那天黄云希好久没出来，我也走到废墟附近。那时天已经黑了，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本打算离开的，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手机铃声，是周明娜的手机。”

“是谁给她打的电话？”孟知雨问。

“不认识。接通后对面许久没说话，我喂了半天，才有了动静，说‘报警，废墟里有学生’。我当时想，坏了，周明娜要弄出人命了。于是我立刻报警了。”

“打电话那个人的声音呢？男的女的？”孟知雨追问道。

“听不出来，是做了处理的机械声。”

简岚握紧自己的手机，忽然有几分焦急地问：“电话号码呢？”

周明婵说：“我不知道周明娜的手机密码，看不了当时的通话记录。不过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一般，但对数字很敏感，接通前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记下了那串号码。”她顿了顿又说，“而且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简岚忽然生出几分紧张：“对方接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