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中黑地伸手不见五指,闭不闭眼区别都不大,但谢瑾还是听了易硕的话,闭上了双眼,顺便伸手拍了一下谢蕴的肩,嘱咐道:“闭眼。”
谢蕴抖了一下,道:“哦哦哦!我闭上了!然后呢?”
谢瑾也问:“然后呢?”
易硕道:“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谢瑾道:“什么事?”
易硕道:“毁了这里。”
短短的四个字,语气中却竟是哀凉。谢瑾却道:“先等一下。”说完,他抬手,凭直觉触到易硕的额心,很快眉头皱起来。他之所以能发现易硕,是因为易硕身上携带着他的魂魄碎片。易硕的魂魄缥缈,带上了他的魂魄碎片这才没有消散,此等情况谢瑾应当是很容易收回魂魄碎片的,但谢瑾并未选择那么做,他仅仅是想要借此探一下易硕的记忆。
魂魄记忆被锁,无法强行窥探。
想来,若是谢瑾接下来问“为什么”,易硕也是根本答不上来的。谢瑾想了想,道:“您想我如何做?”
易硕道:“跟我走。”
路上,谢蕴紧紧抓着谢瑾的衣摆,什么都看不见,一路都走的心惊胆战,好几次踩到脚下凸起的石子,差点拉着谢瑾一起摔了个狗吃屎。
路面并不崎岖,主要还是因为谢蕴过于紧张了,谢瑾安抚道:“只是看不见而已。”
谢蕴颤抖着声音建议道:“这里应该很安全吧,要不我就待在这里不动了,你们去吧。”
想了想,这也是个不错的建议,谢瑾同意了。
谢蕴如释重负,大舒了一口气,找了一个安全的角落蹲下来。
又走了一会,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仍旧是那副血腥混乱的赌博场面,原来易硕并没有带着他们往前走,相反是往回到了他们来时的地方。
谢瑾道:“怎么回来了?”
易硕道:“你看得见?”
是的,谢瑾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总不能真任由自己跟盲人一样,他钻了一个漏洞,做了一个木头傀儡别在腰侧,充当自己的眼睛。
谢瑾侧了侧身子,腰侧的木头傀儡对准易硕。
易硕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道袍,整个人站得挺拔笔直,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与此地的混乱当真是格格不入。他确如谢蕴所说,眼睛上紧紧绑着一条丝带。
谢瑾想:会不会他让我闭上眼睛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看不见,所以见不得别人能看见?
易硕低下头,面朝谢瑾,谢瑾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看得见,他指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听得见。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你既把我带回了这里,难道是想让我同他们赌?”
易硕道:“嗯。”
赌又怎么能毁了这里?
话音刚落,谢瑾的手腕突然一紧,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谢瑾侧身。
果不其然,是怀安。
易硕的眉头微微皱起,道:“你是谁?”
怀安没有理会他,同谢瑾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易硕听后,喃喃自语起来:“我是什么人?”
怀安看着谢瑾紧闭双眼,疑惑道:“你为何闭着眼睛?”
谢瑾摆手无奈道:“是他让我闭眼的。”
怀安道:“别相信他!”
易硕却突然激动起来:“一定要闭上眼睛!”
两个人平日里都淡漠如菊,温文尔雅的人,此刻互相间竟隐隐燃起了火药味,若是从前谢瑾定是不会管的,或许可能还会拿着瓜子磕着,看看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发展,但眼下争吵的中心便是他,怎么办?
他突然想,若是许歧在的话就好了。
可是许歧现如今在什么地方?
突然,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个人一手拿着刀,一手捧着另一个人的一节胳膊,看样子,是准备割下他手上的肉。
谢瑾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两人听到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纷纷怔愣了片刻,谢瑾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往前走去,在那把利刃刺上去的前一秒,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
那两人都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他。
谢瑾笑道:“先别急着惩罚,你们赌的是什么,带我一个呗。”
拿刀的那人道:“带你可以,但是上一局的胜负已经定了,我们要先……”
谢瑾打断道:“我用我的命,赌你们上一局的惩罚作废,如何?”
命并不是值钱的东西,但是若是真的赌赢了一条命,在这个赌场的名声便会大起来,名声可是个无价之宝啊,拿刀的那人弯弯眼睛,笑道:“可以啊!”
谢瑾问道:“你赌什么?”
拿刀的那人道:“你都赌上自己的命了,我不奉陪,不太好吧。”
谢瑾道:“我不要你的命。”
拿刀的那人疑惑地看着他,谢瑾继续道:“我要你发誓,此生不再赌。”
拿刀的那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问了别的话:“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你是个瞎子?”
谢瑾将错就错:“是的。”
拿刀的人又笑起来,豪爽道:“好,若是我输了,此生不会再碰赌!”
谢瑾又一次站到了赌桌前,怀安走过来,蹙眉看他,谢瑾回应他一个笑容,两人谁也没说什么。每个赌桌都有不同的规矩,拿刀的人丢了刀,和谢瑾说起他的规矩。
说完,便开始了。
谢瑾并不紧张,过程中,同对面的人闲聊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道:“我进来好久了,都快忘记了,让我想想啊,进来砍柴,迷路了。”
有一个相熟的人路过他,听到了这句话,立马反驳道:“屁,他是个小偷,偷了东西被发现了没地方躲,就跑进这里来了,然后迷路了落进这里了哈哈哈哈哈!”
那人被戳穿以后气急败坏,马上把戳穿他的人的老底也兜了出来:“总比你好,想把自己的女儿丢在这里让她等死,结果反倒自己进来了。”
怀安道:“你输了。”
那人回过神看向桌面:“谁输了?我?!我怎么可能输?”他瞪向谢瑾:“你不是个瞎子吗?”
谢瑾道:“可能是运气好吧。”
那人不服气道:“没事,还有两把,你方才同我聊天是故意让我分神的吧,接下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你了,我就不信还能输了。”
谢瑾笑了一下。
接下来两把,都是谢瑾赢。
那人有些不可思议,瞪着谢瑾,指着谢瑾:“你肯定作弊了!”
谢瑾耸肩道:“记得履行承诺。”
此地混乱无比,谢瑾左顾右盼寻找下一个目标,接下来几把,谢瑾无一例外地都赢下了。
怀安跟在他的身旁,道:“你是怎么赢的?”
谢瑾道:“耍了一些小手段。”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洞穴入口,易硕人就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面朝着赌场,眉头却深深蹙着,好似对谢瑾方才的举动很不满。
谢瑾回过头,道:“你方才为何说他不是个好人?”
怀安道:“他杀了我父母。”
谢瑾不可思议地看向怀安,怀安咬牙切齿,攥紧拳头,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他,杀了我父母!对了,既然你如此会赌,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谢瑾道:“什么忙?”
怀安道:“我要赌出一个人。”
谢瑾道:“苏清末?”
怀安道:“正是。”
竟丝毫不遮掩,谢瑾抱起胸,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帮你?”
怀安道:“因为我知道,你对此地颇有疑问,而这些疑问,目前来说,只有我会为你解答。”
雾藏山上有一个村庄,便是怀安老家所在,他从小在若果林跟着陈风意学习医术,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去了,终于在他十八岁那年,陈风意答应放他离开了,只可惜那时候雾藏山已经被迷雾层层包裹,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凭借着小时候的记忆闯入了迷路,总算找到了村庄,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里面的所有人,全都死了!且十分诡异,他们面颊凹陷,皮肤全是褶皱,一眼便能看出,是被鬼怪吸食了精气所导致。
怀安说着说着,握紧了拳头:“后来我便回了若果林,询问师父,他竟说他早已知晓此事,甚至参与了此时,不然我根本无法在其中来去自如。”
他抬头对着谢瑾的目光:“我知道你之后一定会去找陈风意,我现在先告诉你,他在若果林等你。好,继续,我求他告诉我是谁杀害了我的父母,他却同我说,要我去找苏清末,他说其他任何人进入雾藏山最多只能活着出来,只有苏清末能将此事完美解决,至于你问我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
谢瑾有些震惊,他本以为怀安与苏清末关系很好。
但细细想来,也对,怀安的年纪,实际也就比许久锡他们大不了多少,苏清末在修真界捣乱的时候,怀安还在老老实实跟着陈风意学医,两人在此之前说不定连面都没见过。
怀安继续道:“我想,苏清末应当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应当也不会去解决这种事情,所以我想,这件事的矛头应当就是他。”
谢瑾不知怀安说的是真是假,但语气听上去,当真是无比之诚恳。
思索良久,谢瑾还是选择相信他。
“我赢了,记得你的赌约。”又轻松赢下一句,谢瑾离开赌桌,扭头扬长而去,询问怀安道,“那你知道苏清末现如今在何处?我应该同谁赌?”
怀安道:“你先将眼睛睁开,看着我。”
*
钱亦澜同戚七没走多久便停下了脚步。
戚七道:“到了?怎么停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只手落了下来,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钱亦澜阴沉道:“你是谁?”
钱亦澜的力道很大,若是换做常人,定要开始痛苦地哀嚎了,可反观戚七,却是面不改色,甚至脸上浮现出了调笑之色,他道:“我是谁,不是一开始介绍过了吗?”
钱亦澜拧眉,警告他道:“别同我嘻嘻哈哈,我脾气可不太好,你识相点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戚七挑眉看他,丝毫不畏惧:“是嘛,一样一样,我脾气也不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