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之后，紧跟着的是月考，所以顾小影忙得焦头烂额，完全顾不上从二楼跑到对面五楼找陈昭言。理科班和文科班的节奏不一样，顾小影也没有在商店或是食堂偶遇陈昭言——直到元旦晚会那天。

虽然名义上是元旦晚会，实际上是下午一点举办的。因为一中压根就没有能容纳下全校学生的室内场所。

顾小影藏在队伍末尾，跟余小雯讨论数学题。

主持人穿着礼裙，在寒风中主持着这场元旦晚会。

“接下来，请欣赏高二七班带来的舞蹈，《Never Grow Up》，掌声欢迎！”

顾小影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头却没有抬起来。

“小顾。”

顾小影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人：“陈昭言？你怎么过来了？”

顾小影看了一样25班的牌子，和5班隔得距离不只是一点点。

从上次运动会匆忙见过一面之后，陈昭言一边忙着学习，一边想去找顾小影，却又找不到借口。现在终于过来了，陈昭言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想问你那个项链的事情……”

“什么项链？”顾小影眨了眨眼，没想起来什么项链。

“就是上次运动会……”

顾小影恍然大悟。上次肖佳铭送的项链……

“那个啊……”顾小影想如实告诉陈昭言，但是又不忍心把殚精竭虑的肖佳铭架出来，“庆祝你运动会拿了那么好的名次……”

顾小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看见陈昭言松了一口气。

“谢谢。”陈昭言从卫衣里拿出正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顾小影有些心虚。因为她的那条项链也正在脖子上好好挂着，但是顾小影才不敢告诉他，她也有一条，上面的戒指还是对戒。

该死的肖佳铭……送礼物就算了，怎么还悄悄搞对戒，还不告诉陈昭言这项链并不是单品。

“最近学习怎么样，数学掌握诀窍了吗？”

顾小影把习题册递给陈昭言：“算是掌握了一点点……”

习题册的最后夹着上次月考的试卷，红彤彤的“99”有些刺眼。

“听说文科班月考的数学有难度，99分已经进步很大了。”

陈昭言关注过文科班的数学，就顾小影月考的成绩来说，单科已经到前三百了。

陈昭言默不作声，把习题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顾小影就看着陈昭言一道道看过她的错题，包括因为太难做不出来的、粗心做错的，还有边边角角开小差时的涂鸦，如坐针毡。

早知道他会看得这么仔细，就不给他了。

余小雯早在陈昭言过来的时候就默默挪开了一些，这个时候伸长脖子在看热闹，还顺便把旁边一起看热闹的同学拉得远了点。

“有笔吗？”

顾小影赶紧把笔递给陈昭言。

陈昭言在习题册上圈圈画画，最后递给顾小影：“需要重点关注的地方我都画了圈，回去再仔细看看知识点和例题。打三角形的题是需要重点掌握的内容，没收进错题的话，回去了好好整理。”

“好。”顾小影觉得很惭愧，“谢谢啊，你自己那么忙，还要帮我。”

“有用就不算浪费。”陈昭言这才把带来的袋子交给顾小影，“给你的。我们班主任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

看着陈昭言一溜烟跑回自己班级，顾小影掂了掂沉甸甸的袋子，打开。

余小雯：“……他给你五三干什么？”

看着那本紫色的数学五三，顾小影也有些心梗。虽然顾小影的确拖延着一直没买，但是送她五三……顾小影扒开五三，从里面拿出一袋零食，拆开、给余小雯第一块、往自己嘴里塞一块，一气呵成。

嗯……味道还不错。

算了，先原谅这本五三吧。

5月21日那天，高二迎来一件决定着他们高三命运的事情——给老师打分。

顾小影和班上的其他二十五位同学坐在空荡荡的教室内，看着面前的评价表，有些纠结。

这一次的勾或是叉决定着这些老师会不会继续教他们高三。

5班的历史老师是学生科的工作人员。顾小影很果断地打了一个叉。顾小影知道这个老师年纪大了不容易，还要兼顾学生科的事情。可是如果继续由他教，还不如自己看书。

5班的政治老师……顾小影犹豫之后打了一个叉。这个老师和教顾小影高一的数学老师老黄有一个共同点——很努力，但是没有掌握教学的诀窍。导致5班众人每天背书背得唾沫星子都干了，就是对成绩没作用。

5班的班主任就是地理老师。其实汪泉的地理教得很好，但是他会收学生的礼。顾小影这群不送礼的学生就倒了霉，包揽教室的后排和各个角落。犹豫之后，顾小影还是打了一个叉。

六个老师，三个叉……顾小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狠心。可是这次他们二十六个人代表的是整个班上的六十三位同学，这些问题也是班上绝大多数学生反映的问题。顾小影不能心软。

顾小影盖上笔盖，把纸条叠好，放在了桌上。

晚餐时间，肖佳铭着急忙慌冲到顾小影教室，把顾小影拉出去的时候，顾小影吓了一跳。

“你知道我们投票的事情了？”

肖佳铭摸不着头脑：“什么投票？”

“没事……”看来他不知道。

“先把那些没用的放一边。我刚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

“明天是陈昭言的生日，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明天？”

“对啊——”肖佳铭顿住，“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顾小影蔫儿了下去，“你又没说过，陈昭言也没说过。”

“你不会自己问吗？”

“我又不过生日，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顾小影的父母很少在家。小时候，还有顾安然和顾樱素给她过生日。后来，没有人给顾小影过生日，顾小影也就不过了。

肖佳铭气急败坏地原地跺了跺脚：“我想办法，明天把礼物给你，你去送给陈昭言。”

“……”肖佳铭好像一直很在意她和陈昭言的进展。

“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上心？”

顾小影诚实地点头。

“你个木头脑袋，靠你自己，这辈子都追不到陈昭言。”

“……”

“好了，你明天记得跟他说生日快乐就行，礼物我帮你搞定。”

“谢了——”

看着肖佳铭跑走，顾小影又感动又无奈。

在追陈昭言的好像不是她，而是肖佳铭。

但是给陈昭言送礼物……顾小影鬼鬼祟祟地爬到五楼，避开每一个路过的人，溜到25班后门，悄悄找陈昭言的身影。

陈昭言……会坐在哪儿呢？如果按身高，陈昭言应该会坐后排，但是按成绩，又可能在前排。要不找个人帮忙叫陈昭言？

顾小影找了一圈，实在没看见陈昭言，眼看着上课铃快响了，只能叫第一组最后一排的那个男生。

“同学，你好，麻烦帮忙叫一下陈昭言。”

那男生看了一眼顾小影，朝着教室里喊道：“陈昭言，又有送情书的找你！”

顾小影手一抖，也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解释。

什么啊……陈昭言平时是收了多少情书？

最后一排的一堆书里探出来一颗头，和顾小影对上视线。

陈昭言似乎是在趁着课间睡觉，头发凌乱地飘着，额前的碎发也翘了起来。

看见顾小影，陈昭言马上起身，朝顾小影跑过来。

“我靠，这不是送情书的。”

“让你别乱说，这一看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听到其他同学正在八卦，顾小影拉着陈昭言就要往外走。

“小顾，你怎么过来了？”

走到僻静的角落，顾小影把手里的盒子放到陈昭言手里，忸怩道：“生日快乐。”

听到顾小影说生日快乐，陈昭言似乎有些惊讶，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小顾，你知道我的生日。”

“嗯……”这种时候，顾小影是不能实话实说的，“这次很匆忙，生日礼物我会在放假之后重新给你补一个，这个不作数……”

陈昭言手里攥着盒子，笑着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顾小影脸一红，转身就要走：“快上课了，我要回去了。”

“好。”

顾小影走下楼梯，回头去看陈昭言，发现陈昭言还站在原地，笑着看着自己离开。顾小影赶紧转回去，低头继续往下走。

回教室的路上，顾小影没有回头，但是好像一直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

顾小影差点忘了，当初，是她的目光在一直追随陈昭言。而现在，一切似乎反过来了。

陈昭言还是那个优秀的他，但是她的心意有了回应。

顾小影再愚钝，也不会看不出来陈昭言的心意。

想到这里，顾小影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只有二十来天，大家也差不多都搬出学校宿舍、住进了在校外租的学区房，顾小影和陈昭言、肖佳铭离的不远，经常一起约个地方学习。

顾小影还报了一个数学补习班。陈昭言说顾小影的数学基础不够，就算目前的成绩还可以，一旦难度上去，顾小影就很危险，所以在补课之余，陈昭言还在帮顾小影巩固基础。

其实顾小影挺不好意思的。陈昭言一边要忙自己功课，一边还要帮顾小影分析数学试卷、研究重难点，偏偏顾小影什么也帮不上他。

顾小影也会忙里偷闲听听音乐、看看小说，和肖佳铭打打游戏什么的，但是陈昭言只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顾小影知道陈昭言一直找不到突破的方法，明明已经尽力了、明明每一科成绩都足够优秀，但是陈昭言离国清大学就是有一段距离，怎么也追不上。顾小影能做的，只有偶尔给陈昭言带点吃的，让他知道，她一直相信他、支持他。

那个暑假，苏羽寒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所有人都不理解的决定：转文科。

苏羽寒知道自己数学上的优势早就弥补不了理综上的劣势，所以她选择转到文科班。这一转，苏羽寒直接加到了五班——和顾小影一个班。

高三除了学习，顾小影也不太记得其他事了，除了那天早上……

顾小影突然从梦境中抽离出来、猛地睁开眼，顺起手机，发现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5：55。学校规定5：55正式上课，而他们的班主任——老吴，规定5：50之前全部到齐。

说起来老吴，顾小影和他之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高一为高考布置考场的时候，顾小影他们受过老吴的敦敦教诲。

高二期末投票的时候，5班主动换掉了三个老师，包括教他们地理的班主任。

最后的结果是语文、地理、历史、政治四位老师都换掉了。语文老师自己也是班主任，教四个班有点力不从心，所以自己辞掉了。其他三位都是投票换掉的。这在一中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文科班换掉了所有文科老师。

所以后来老吴接管5班的前一个月都战战兢兢，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生怕做得不好被举报。

话说回来，顾小影意识到自己迟到之后也来不及梳洗，随便抹了一把脸，提起书包就往外冲。

当天下雨，顾小影一出门就被一堆土堆绊了一跤，来了个平地摔。顾小影下意识想到的只是赶紧去学校，所以爬起来就直接往前冲。

顾小影跑到教室的时候大概是6：10，语文老师已经坐在讲台上，大家都在背记诗文，老吴站在后门边上巡视。

老吴看见顾小影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摔跤了？”

顾小影小声道：“太黑了没看清，就摔了一下。”

到了教室，顾小影这才借着灯光看见自己白色的羽绒服上全是泥点子和雨水，十分狼狈。

“怎么不回去换件衣服？”

“来不及了……”

老吴知道顾小影一直都很努力，只是让顾小影回座位坐着：“赶紧去坐着吧，把身上擦干净，别感冒了。”

“谢谢老师。”

顾小影低着头，赶紧进了教室。

顾小影还是很感谢老吴的，虽然顾小影和老吴在某些观点上有分歧，但顾小影不得不承认，老吴是一个很有师德和教学实力的教师。

顾小影虽然很狼狈，但还是不得不去食堂，不然压根撑不到中午回家吃饭。

说起来，顾小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食堂了。

他们高三生一般早上吃过早饭进学校，在早休时间补一会儿觉或者学习，午饭回家吃，晚饭从家里带餐盒。

去食堂的路上，顾小影遇到了陈昭言。

陈昭言在去食堂的路上看见顾小影还是有些惊讶：“小顾？”

“陈昭言，你早上没买早点啊？”

顾小影看到陈昭言的时候本能高兴了一瞬间，毕竟二人也有两个星期没见面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衣服上还全是污渍，头发被雨水淋湿之后全贴在头皮上，顾小影就又不想见到陈昭言了。

“起晚了，你呢？”

顾小影苦笑道：“我也起晚了。”

“我说呢，以前就没在食堂遇到过你。”陈昭言拍了拍顾小影羽绒服的衣角，皱眉，“怎么衣服上这么多泥点子，摔跤了？”

“嗯……”还是被发现了。

“摔哪儿了，疼不疼？”

顾小影伸出手：“就是手掌在地上磨了一下，其他的都还好。”

其实还有膝盖……但是顾小影总不能把裤腿撩起来，告诉陈昭言，膝盖也摔了。

陈昭言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创口贴，放到顾小影手里：“先贴一下，中午回去好好处理，别感染了。”

顾小影看着手掌上几道不明显的血痕，摇头：“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不能小题大做，但是更不能不重视，拿好。”

“哦……”

顾小影抬头去看陈昭言，发现陈昭言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陈昭言，你现在多高？”

顾小影又问了这个问题。

“你对这个问题是真执着。”陈昭言无奈笑道，“上个星期测了一下，一米八四。”

顾小影点点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现在陈昭言比顾小影高了一个半头，需要弯腰才能和顾小影平视。

顾小影看到这张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眼睛，慌乱道：“没、没什么。”

陈昭言站直，调侃道：“啊……说我坏话了？”

“没有。”顾小影毫不犹疑否认，继而结结巴巴解释道，“以前我的头顶还能到你的下巴，现在只能到肩膀了……”

陈昭言摸摸顾小影的头，笑道，“这有什么，我可以弯腰啊。”

顾小影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顾小影早就知道陈昭言的意思了，但是顾小影现在不能有任何回应。她害怕，怕影响自己的节奏，更怕影响了陈昭言的学习。

顾小影看着仍然灰蒙蒙的天，意识到秋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寒冬。顾小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高一时陈昭言在雪地里玩雪球的画面。

陈昭言突然开口了：“小顾。”

“啊？”

“快放寒假了。”

“嗯，还有一个月不到。”

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