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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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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筠在湘乡落脚,一住就是半年。她体质荏弱,加上一路颠沛流离,心神受了惊吓,才至血气亏损。幸运的是,宗炳母子都对她很好,师氏以前是个郎中,医术虽算不上高明,治病救人倒是不成问题。

宗炳每天去后山采药,用人参灵芝等物给她调养,再辅以经络针灸。过了来年开春,袁青筠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脸颊也隐隐有了血色。

师氏精于世故,见儿子对这个捡回来的女子颇为上心,早把他们两人之间的扭捏情涩看在眼里,有心成全此事。那天晚上,趁着煎药的工夫,她把宗炳叫到灶房,将熬好的一碗粥塞到他手里。

“这碗热粥,你给青筠送过去!”

宗炳不解其意,嗫嚅道:“这么晚了,人家一个姑娘,我去不合适。”师氏瞋了他一眼:“说你是个榆木脑袋,还真是!你这样杵着,不能总让我这个当娘的替你吧?”

宗炳听了这话,不由蹙起眉头:“娘你胡说什么?”

师氏倒笑起来:“娘也是打这个年纪过来的,能不知道你那小心眼里想些什么?”

宗炳被她点破心事,却不肯承认,冷言冷语地回了句:“您知道也没用,我这样的出身,攀不起陈郡袁氏的贵介子弟,何况以袁姑娘的年纪,恐怕早就定亲了。”

师氏借着灯光打量了一眼隔壁卧房,趁机将他拉到灶台边,悄声道:“娘替你打听过,青筠心气高,她阿父本想和弘农杨氏联姻,被她自己给拒了。咱们南阳宗氏虽算不得高门,好歹也是士族,你爹和祖父在朝中三代为官,有正经品阶,又不是寒门素族,你怕什么?”

宗炳听了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正在踌躇间,师氏已经将他推了出去,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敲门。

屋里人听见动静,问道:“谁呀?门没有闩,进来便是。”

宗炳推门进去,见袁青筠坐在灯下缝制衣裳,昏昧的光笼罩着她的眉眼,投下淡淡朦胧,如初萼含雪,自有股高寒之气。他默默看着,不知怎么,就自惭形秽起来。

“宗先生?”袁青筠抬头见是他,微微有些诧异,欠身就要行礼。宗炳向后退了一步,不由道:“青筠姑娘,不必拘礼,我只是路过灶房,看这屋里灯还亮着,顺便送碗热粥过来。”

这话听似寻常,隐隐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这些天宗炳母子为了她采药熬药,去市集上搜购蔬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袁青筠是个心细如尘的性子,对这些殷勤背后的动机,岂会察觉不到?

“多谢宗先生,青筠住了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将粥碗接过去,轻轻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香的稻米,原来在吴郡,我娘就常做这个,还会放莼菜和鲈鱼。”

宗炳看她面上漾起笑意,也笑了笑,淡淡道:“可惜湘州物产贫乏,不比吴中富饶,没有这些东西,解姑娘的莼鲈之思。”

袁青筠叹了口气:“当年,张翰在洛阳见秋风起,思念吴中的莼羹,陆机临刑前感叹,不复闻华亭的鹤唳。只是想不到,我这个小小的女子,竟然有一天,也能体会到名士之悲。”

宗炳听她语气中有自嘲之意,便安慰道:“姑娘不必丧气,等过阵子养好了伤,宗某亲自送你回去。”

袁青筠摇了摇头:“我爹娘死了,又没有姊妹兄弟,族中亲眷都已失散,连宅子也让人烧了,我还能回到哪里去?”

宗炳不由愕然:“难道……你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她先是一怔,低头思索片刻,喃喃道:“阿姐……对了,我还有个堂姐叫袁徽,嫁给了东亭侯之子王弘,我可以去建康找她!”

宗炳听得心中一凛,沉吟了半刻:“王弘?可是琅琊王氏那个以‘清悟知名’的王弘?”

袁青筠点头道:“不错,是他!”宗炳替她高兴,心里又不免泛起一丝酸涩难言的滋味,陈郡袁氏的贵女自然只有琅琊王氏的俊彦才配得上,想必将来,她势必会嫁进这样的高门。

他强自笑道:“宗某早就听说,琅琊王休元博学多识,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没想到他竟是你姐夫。”

袁青筠面上一红,盈盈道:“其实,他学问算不得好,有一人风华冠绝江左,才学还在他之上。”

宗炳听了大为惊诧,不由挺起身来:“哦,还有这样的人?宗某倒是孤陋寡闻了。”袁青筠嘴角含笑,不再接话,只顾低着头喝粥,耳根却没来由有些发烫。

转眼到了立夏,五月已卯是谢琰父子的忌日,众人一早就起来了。自从服阕后,谢混就独住在甘棠居的角楼上,除了教养子侄,很少出来见客。

不到卯时,阿窈就来服侍他梳洗。谢混才穿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白纱袍罩乌缘中衣,漆发无拘无束,只用根簪子斜插做“解散髻”,宽大的袍袖,在风里微浪似的轻摆,自有种净爽轩昂之气。

“郎君,太夫人请您这就过去。”初桃进来禀报,知道今天日子特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谢混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到了正堂,朱夫人一身素服,面上透着沉郁。其他几个女眷也眉头微蹙,面带戚容,不时拿绢子拭着眼角,各自坐着亦不出声。众人心事重重,进了些早食,席间虽不至于冷场,却也没人轻易开口。

饭吃到一半,管家刁胤挑帘进来,回道:“太夫人,车舆已经备好。”朱夫人放下碗筷,转头对晋陵说:“阿陵,你两位阿嫂身子不好,就不去了,你代她们去梅岭祭拜吧。”

晋陵马上顺着她的话:“阿母放心,早已经备妥了。”

陆氏红肿的双眼像是刚哭过,拉着谢弘微的手,絮絮交代着:“弘微,娘教你的话都记住了么?把这盒蜜饵带上,你阿父生前最爱吃的。”

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众人相继登舆。青色的帷帘将阳光隔绝在外头,微微摇晃的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谢混微合着眼,背靠着厢壁,晨曦打在他脸上,将那棱角分明的面孔裁割成两爿,一半清峭,一半阴晦。

晋陵在旁边看的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转过头去瞧窗外。五月的建康正是梅雨季,才下过一场小雨,天光放晴,鸟啭莺啼,青帷轺车顺着羊肠小道,晃悠悠地往前走。

过了朱雀大桥,映入眼帘的到处是乱石怪滩,野坟遍地。一片湖水已经干了,露出湖底狰狞的石头,好像是群精怪猛兽蛰伏在草滩里,说不尽的阴森。

晋陵吓得手一抖,车帘飘然落下。

“这是娄湖头,出了城门,往南二里就是石子冈。”谢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晋陵回过神来,不禁好奇道:“听说石子冈以前是乱葬之所,谢家怎么会选这里做万年吉地?”

谢混叹了口气:“当年洛阳沦陷,中原士族都逃到江左避难,我家过江晚,被当地的吴人和侨族排挤,连个像样的墓地都没有。后来我叔祖说,朝廷早晚会北伐,夺回河洛失地,到时再将灵柩抬回阳夏故里。既然只是暂时下葬,埋到哪里都一样。”

晋陵看了他一眼,低头笑道:“你相信朝廷还会北伐吗?”

谢混微微抬眼,目光澄澈如玉:“是啊,如今的局势,连宗庙社稷尚不能保,还说什么收复失地。况且,前车之鉴在先,朝廷是不会再纵容一个桓温出来。”

晋陵听出话中的沮丧之意,沉默了片刻,握住他的手:“可我想,这世道不会一直乱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迎来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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