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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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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朱夫人就将过继之事提出来,谢混低头琢磨了片刻,沉吟道:“族中子弟我都见过,想找年纪小,资质又不俗的,怕是不容易。”

晋陵道:“也不用太小,十岁左右就可,只要乖巧听话,养在身边慢慢调教。”

于是谢混便派人去查族谱,将宗族中适龄子弟的生辰呈报上来,经过一番筛选,由他亲自挑选了五六个孩子,再将名录拿给朱夫人过目。

晋陵想了想,突然记起那天来府上借“百济参”的谢密,就道:“我倒觉着,密儿那孩子更好,他能上门为母求药,可见心地善良,长大了定有孝心。”

一句话点醒谢混,不觉微笑道:“是呀,怎么把这孩子给忘了。”朱夫人道:“既这样,改天把他们都带来,让我仔细瞧瞧。”

三天过后,几个八九岁的小郎被领进府,或高或矮,在众人眼前一字排开,看着颇为有趣。

刚好案头放着几颗供梨,晋陵拿下来分给他们。有个虎头虎脑的男童接过果子,先咬了两口,旁边的小郎却不肯吃,一双黑白澄明的眼睛生得十分漂亮,捏着手中的梨子,露出有几分迟疑。

“宣明,你怎么不吃?”谢混饶有兴趣的盯着他。那小郎仰起白皙秀致的脸庞,脆生生地回道:“孔文举让梨给兄长,我也想将这颗梨子带回去,给我阿弟尝尝。”

谢混笑了笑,摸着他的头道:“那你可愿留下来,今后把这里当家?”

宣明听了这话,眼波往下一垂,再抬眼时,点漆似的眸子眨了眨:“是给阿叔当儿子吗?”

谢混微微摇头:“不是我,是给你过世的二叔。”宣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昏暗的案台上供着一方灵位,上面金光暗烁,镌刻着谢峻的名字。

宣明目光一黯,略带失望地扁起嘴角:“我只喜欢阿叔,别人都不行。”

谢混叹了口气,只好去问其他几个,那些孩子都吓得连连摆手。他们本以为是给这个神仙一样好看的叔父当儿子,开始都愿意抢着来,谁承想是认灵位当爹,这样赔本的买卖,自然不肯干。

晋陵就走到谢密跟前,俯下身子,柔声问道:“密儿,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他满含稚气的小脸有些犹豫:“叔母,我还照顾我阿娘,她身边离不开人。”

晋陵笑了一下,和颜悦色地说:“我派人照顾你娘好不好?你到府里来,平时什么都不用做,阿叔还会教导你。而你娘那边,每月都给她钱帛买药,她还可以到这来看你。”

谢密闻言果然动了心,略一迟疑,干脆地点头:“好,我愿意。”晋陵见状,向谢混露出个“成了”的笑容。

谁知其他几个孩子都不乐意,嚷着道:“不行,阿叔只教他,不教我们,未免太偏心了!”说着就来央求谢混,左边摇他的胳膊,右边扯他的袖子,屋中一众女眷被这场面逗得笑起来。

朱夫人就道:“益寿,反正你辞了官,左右也无事,何不学你祖父在家教养子侄?”

谢混被他们扰得头疼,只好按捺住性子,先约法三章:“那说好了,你们都可以来,平时作诗联句,以文义会赏,谁敢不服管教,我可要戒尺伺候!”

吃过午饭后,晋陵将谢密带到北舍,引见给陆氏,陆氏一看这孩子眉清目秀,心中就甚为喜欢,忙向他招招手。谢密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踟蹰着走过去。

陆氏仔细打量着他,见这孩子生得鼻挺目隽,和谢峻的样貌有五六分相似,不免触目生情,低头用绢子拭泪。

“密儿,叫呀。”晋陵轻声道。

谢密望着陆氏,怯生生叫了一句“阿母。”陆氏闻言潸然泪下,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感动道:“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阿母会好好待你。”

陆氏收养了谢密,可他名里的“密”字,却犯了陆氏的忌讳。晚上管家刁胤来请示入族谱的事,谢混正在灯下练字,默然想了想,就在纸上走笔如龙,挥毫写下“弘微”二字。

刁胤不解何故,谢混边写边淡淡道:“士当弘毅,微以致远,这孩子性情谦顺,以后就叫‘弘微’吧。”

谢密从此改名叫谢弘微,他有着超出同龄孩子的成熟,一举一动都恭谨有礼,每天晨昏定省,要到朱夫人和陆氏房里按时请安,礼数十分周全。

他对陆氏恭敬有余,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疏离,心里最挂念的还是生母刘氏。刘氏身体虚弱,晋陵就请了太医署的御医亲自去家里给她诊治,用得也是上等的名贵药材,调养了一阵,刘氏渐渐恢复过来。

弘微心中十分感激,从此侍奉陆氏越发尽心。沈氏的女儿皎月长到半岁的时候,开始咿咿呀呀学语,朱夫人常抱着她取乐。

谢混有时在旁看着,也接过来逗两下,朱夫人见他喜欢孩子,不由叹了口气:“你和阿陵成亲快满一年,也不见她有动静,这碰上守丧,又分居两处,何时才能让阿母抱上孙子?”

晋陵在外间倒茶,隔着璇珠帘子听见了,便没有进去。几个月以来,朱夫人时常旁敲侧击地抱怨几句,她只全然装听不见。自从司马曜下旨订婚至今,岁月匆匆,已倏忽五年过去。她和谢混之间,总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岔子,好不容易守得云开,也芥蒂尽消,却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她这年刚满二十,女子最绮年玉貌的时候,却穿着淡如雪色的素服,时常枯坐着,守一夜的孤灯。开始,是他等她三年,如今,是她等他三年,两人心里都免不了一丝空落落的怅然。

中宵风凉,转眼仲秋节就要到了,明月穿窗入户,愈见盈满。

谢混这几日犯了嗽疾,夜里惊厥,连着好几天都睡不安稳。晋陵清楚他虽辞了官,心思是一刻也没离开朝廷,特意炖了补汤,送到甘棠居的书斋来。

推开门,迎面见他伏在书案上,想是写累了,一半纸叠还压在肘下,人却睡得正沉。晋陵不敢打扰,轻轻将陶甑搁在他手边,转身就要出去,谢混睡的不实,听见动静不由睁开眼,看清了灯下窈窕的人影,才吐了口气。

“要是累了,早些歇着便是,何苦熬成这样?”她一面说着,从袖底掏出帕子,沾了沾他额头上的汗。谢混闻见那帕上脉脉如兰麝的幽香,心中郁垒不由消减下去。

他叹了一声,揭开甑盖,不紧不慢地吹着气:“哎,眼下朝廷赶跑了孙恩,桓玄在荆州蠢蠢欲动,借机要引兵入京。一旦他带兵进了建康,恐怕‘董卓之祸’就不远了。”

晋陵这些天料理家中琐事,根本无暇顾及外围,对这些事也并不知情。只是前几天刘敬宣和北府旧将频繁来府上拜会,她心如发细,就觉察出点不寻常。谢混在政事上一向谨慎,她也不便多问,两人很少谈论这些。

她想了想,在他身边跽坐下来:“桓氏树大根深,盘踞在荆州几十年,早已经形成气候。桓玄此人又有心计,城府颇深,别说元显,就连会稽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谢混忍不住扑哧一乐:“司马元显那小子这回可遇上对手了,我倒想看看,这两个活阎王,谁能斗过谁。”

晋陵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还笑!”

谢混接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回一带,就将她搂到怀里:“夫人不是怕我卷入斗争,让我置身事外么?如今赋闲在家,无官一身轻,我也乐得坐山观虎斗,两全其美,岂不是好事?”

望着案上不断窜动的烛火,晋陵挣开他,用蜡钎将火苗拨暗了一点。她回过身,望着他玉映珠辉般的面容,低叹道:“你自然可以做到袖手旁观,我却做不到无动于衷,毕竟宫里那些……也是我的家人。”

谢混看她面色凝重,便安慰道:“事已至此,一时半会也消停不了。桓玄和孙恩各据一方,和建康朝廷彼此相抗,暂时谁也动弹不得。这珍珑棋局中,唯一的活子,就是手握北府兵的刘牢之。他要是肯出手,非但灭孙恩不在话下,取桓玄而夺荆州,也易如反掌。”

晋陵眼波一闪,蹙起两道细眉,颇为不解道:“那他为何按兵不动?”

谢混信手斟了一杯茶,慢慢啜了口:“刘牢之此人虽有重权在手,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敢出卖王恭,就敢为了自保,向桓玄倒戈,再出卖一次朝廷。如今他按兵不动,不过是在桓玄和世子之间掂量,把赌注押在哪一方划算。”

隔着氤氲的茶烟,晋陵望着他的脸,吞吐掩映中藏了几分阴晦不明的邪气,她反应过来,不由打了个冷颤:“你既信不过刘牢之,为何与刘敬宣走得那么近,难道你在利用他?”

谢混以桌案为沙盘,将杯中的茶水倒开一线,那水线如龙蛇般在案上游走,他盯了片刻,才缓缓道:“我与万寿非友非敌,不全是真的,也不全是假的,更谈不上利用,只不过互为助力罢了。”

他语气诚恳,晋陵却从心底透出一股寒气来,原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玩世不恭,私下的手段也不见得光明,只是她被那层门阀子弟佻达的面具蒙蔽着,一直小觑了他,更不知道面具下是张怎样的脸。

她不由想起几年前,舅父王恭在先帝灵堂前对她说的那番话:“你若能嫁到谢家,以谢混的资质,前途不可估量,将来顶门立户,太子他们或许还有些指望……”

晋陵呆呆地站在那里,谢混走过来拥住她,轻声道:“怎么了?”晋陵颤了一下,目光转淡道:“没什么,只是觉着你们这些男人,各个心思深沉,行事诡诈,实在让人看不透。”

谢混亲了下她的耳垂,一边悠容道:“建康城里的这些高门,哪一家不是为了门户私计,机关算尽?我既然当了家主,这府里上千口人都等着我负担,没点手腕怎么行。”

晋陵无法反驳,咬着唇低了头,谢混却故意逗她:“才入秋你就穿这么厚,暑气还没退呢,快点脱了。”说着就要拉她的衣襟,晋陵微红了脸,一把推开他的手:“你还在孝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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