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窈的心态崩塌掉，泪水早已不受控，可在玉婉面前，她仍是坚持着最后的倔强，咬着牙逞强，艰难的假装着平静。
“如果真是如你所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一直都在帮他隐瞒吗？就算他不爱我，就算他是为了利用我，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好处？”
她如此说着，却早已不是在挣扎了，在她想通之后，便已定下了答案，她信玉婉所说的是真的。而她现下所做的，所说的，都仅仅是在等着玉婉说出更多的证据，让她所有的侥幸被彻底击碎，所有的希望被彻底撕裂，被践踏烧毁着荒芜着绝望着，从此再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萌芽。
果然，玉婉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玉婉自大的扬起下巴，可怜着她说。
“因为，你的价值已经用尽了。你不过是七哥为我寻来的，一个替档，一个靶子。他府内有三位夫人，各个家世显赫，尤其是严氏，我若入府，会遭遇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七哥不愿我受苦，所以故意寻一人，立做标靶，惹严氏自取灭亡。而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做得很好，如今严氏已不再被母家庇佑，已翻不起什么风浪，这府内也再无人会欺负我，七哥也自然放心我嫁过来。”
“我今夜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你的任务已完成了，待明日天光拂晓，我便要踏出闺阁，嫁给七哥了。还要多谢你，这段时间里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至于一月前的事，你已付出代价，我也不会再追究。你我自宁州相识至今，你帮我与七哥做了不少事，我自该给你谢礼。我知晓你一直喜欢七哥，此情真切，你又是个孤女，在这世间能依靠的人只有七哥，又刚刚没了孩子，实在是可怜。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之人。我已与七哥商议过，等我过了门，便令寻吉日，给你一个位份，将你一同接进府中，全算作是我的报答。你放心，就算你身份低微，我也绝不会亏待你。”
“你便好生养着病，争取早日好起来，待你好起来，我亲自替你挑选时日，答谢你这半年来的恩情。”
她说完这一番话，又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来，拍拍乔窈的肩，真像是关心她的身体，真在乎她一样。
乔窈已撑不住身子，瘫倒在床上，心肺的火虚烧着，她浑身颤抖不已，却使不上力气，只是快要窒息一般难受，难受得玉婉到底是几时离开的，都不知晓。
所有的信息在她脑袋里糅杂着，刺痛着她的神经，到最后，只剩下林瑾思，剩下他的一句句承诺。
所以云台所说的话，其实只是感念她对玉婉的照顾，所以可怜她，施舍给她一个位份？
“这便是你的真心？”
“林瑾思，真有你的！”
“呵！呵！”
她一声一声笑着，猛烈的咳嗽着，从床上跌下去，像是感觉不出身体的疼痛，她的内里早已破碎成一片片坚硬的残渣，将内脏划出无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不停地刺痛着折磨着。
“林瑾思！”
她喊着他的名字，跌撞着爬出去，却猛然倾倒，摔在院子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夜黑沉可怖，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影，迅速朝昏死的乔窈靠了过来。
·
身子很沉很沉，连睁开眼睛都费力，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疼着，似乎是残留的症状，一时半会好不完全。
意识已经回拢了，可她还没睁开眼睛。
她先听到了兰心和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个大夫。
她听到兰心担忧地问那人：“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病情不是已有所好转了吗？怎么又突然晕厥过去了？”
大夫说：“看着像是受了刺激，一时急火攻心。”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刺激？”
兰心还欲问些什么，乔窈已费力睁开了眼睛，低声唤道：“兰心……”
听到她的声音，兰心连忙回过头，凑到床前来。
“姑娘！您终于醒了！”
大夫也像是得了机会，立刻寻故请辞道：“姑娘终于醒了，草民这就去开方子煎药。”然后，便立刻离开了。
兰心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又担忧的看着乔窈问：“姑娘快先喝口水吧，姑娘感觉如何？都有哪里难受？”
乔窈喝了口水，身子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她拦下兰心的话，问说：“兰心，林瑾思呢？我要见他。”
兰心眼里明显的闪过一丝慌张，道：“王爷今日有要事须得处理，恐怕没空见姑娘。但姑娘别担心，王爷明日就闲下来了！明日，王爷一定会来见您的！”
乔窈心脏又像是被刺痛了下，表情略有些痛苦地说：“我今日一定要见他。”
“那，那婢子这就去通禀一声。姑娘您身子如此虚弱，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王爷今日是真的有事，待王爷忙完了，有了空，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您的！”兰心说。
话说得多了，才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又涣散掉，乔窈倒在床上，痛苦地有些爬不起来。
有事，真是要成亲了。
有空，今日怎么可能有空呢？
“姑娘……”瞧着乔窈的状态，兰心又免不得担忧。
乔窈垂下眼眸，沉声吩咐道：“我知道了，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去忙吧。”
兰心紧蹙着眉，犹豫说：“那，姑娘，我去送送大夫，您……等我回来。”
“嗯。”乔窈有气无力的应了句，又缩回被子里，像是没动静了。
兰心又担忧地看了她几眼，才离开。
她走出房间，带上门，在门前稍稍挣扎了下，还是下了决定。
送大夫离开后，去找一趟王爷吧。
昨夜她睡得太沉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她平日里都不会睡得这么沉的，许是有什么异常。
再就是，姑娘……还是告诉王爷一声，希望他今日抽得出空来看看姑娘。
哪怕他今日非常忙碌，她很可能根本无法近身，与王爷说得上话，也一定得找到他，禀报一声才行。
·
屋内，乔窈蜷缩着躲在被子里。
她茫然的睁着眼睛，倒在床上。
睡不着，心脏像是要裂开一样，不住的抽疼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声响，声音穿透重重阻碍，冲进她房中。
她听到屋外唢呐高奏，锣鼓喧响，热闹不已。
心脏疼的更加厉害，她也彻底躺不下了。
她想要去见林瑾思。
不知为何，心里仅剩的这一个念头愈发强烈。
她也没完全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去做什么。
质问？哭诉？决裂？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见他。
她站不起来，只能抓着东西，或是干脆倒在地上，拼命朝门外爬出去。
来到院子里，声响更加清晰，静园的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留了一道缝，看不到院外，却让声音能更好的传进来。
乐声越来越近了，她咬着牙一点一点朝外挪动着，可她却倒在了院中，没力气再前行一步了。
她抬起头，昨日看到的那条挂在高处的红彩布不见了，静园这一小方院落框起来的狭窄的天空里，看不到丝毫鲜艳，可她能想象得到外面的情形。
她虽然不懂，可也大概听得出这动静，看得出这布置，不是纳妾，明显是在娶妻。
泪水从眼眶滑落。
她想起他曾许诺说，不会娶任何人。
眼睛轻轻合上，阻断了泪水继续涌出。
昨夜不是就已经想明白了吗？
演戏而已，利用而已，他并不爱她。
她挣扎着翻了个身，平躺在院子里，望着头顶上，这片四四方方的天空。
·
她在院中躺了很久很久，天色似乎都已逐渐暗了下来。
她看到头顶的这片天空染了一片猩红，压抑的，像是火光冲天，要将万物烧灼成灰末，给予绝望的，一派肃杀之景。
似乎也象征着她的结局，终止于今日。
外面不知怎么回事，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安静的可怕。
她看着这样的景象，越看越是绝望，可临了，却似乎有些豁然开朗了。
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这应是落霞迟暮的景色吧，她不知晓时间，但大约已是很晚了吧？
自从来到王府，住进静园后，她的一切心思都落在了林瑾思身上，落在与林瑾思相关的人与事的身上。
从没有这样看过天空，这样安静的，想着自己的事。
有些想清楚了，她想要去见他。
玉婉说，她的价值已经用尽了。
于林瑾思而言，她已经没用了。
没用，便该丢掉了，便该离开了。
但她还欠他一句感谢，她还从未好好感谢过他的救命之恩。
离开前，也还是想要好好道个别。
位份，心疼，怜悯。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其实她也不需要那些东西，从云台回来这么久，支撑着她硬撑下来的，也不过是想等他一句解释。
她想听他亲口说，答案是什么都好，虽然于两个人的关系而言，似乎已无关紧要了，可毕竟是长久以来的执念，总是要解开放下的。
如此，就算两清了。
是她妄想，是她贪念，哪怕是没有林瑾思的做戏垂怜，过去的一切，也本就是她该做的。所遭遇的一切苦痛，也本就是她该受的。
毕竟救命之恩，本就该用这条命去报答的。
如此，便两清了。
只是……
唉……
·
林瑾思。
林瑾思。
你不该骗我，不该骗我的。
你可以和我明说，是利用，演戏，替你迷惑人心，保护你的妹妹，是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林瑾思。
我是很喜欢你，但你不需要假意回应的，哪怕不回应也没有关系，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能活下来全是因为你，也自然会义无反顾的帮你，会比现在忠诚百倍，会在偿还清救命之恩前为你做任何事，因为那是我欠你的，是我该做的。
你不该骗我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这条命的价值，于今日已全部了结了。
你给我半年宠爱，半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半年你利用我的一切，与我们的孩子，也都是报答，与我该付出的代价。
你予我救命之恩，我一直自觉无以为报，妄想着以身相许。但好在今日，你让我知晓了我的报答，知晓了我再不用自作多情的以身相许。
从今以后，便两不相欠了。
·
最后一滴泪水划过，前尘往事都随之散去。
只是心脏仍不住抽疼，尽管偿还清，可这条命似乎也保不住了。
像是终于不堪重负，她猛地吐出一口心血。
鲜血染脏了她的面容，染脏了衣襟，也染脏了静园内的青石砖。
她颤抖着朝着那血迹伸出手。
·
林瑾思。
传说地府的无常勾人魂魄入地狱苦海之前，会允她一个心愿。
我尚未见到无常，却已提前想好了心愿。
林瑾思。
我想等你一个解释，想来已不用再等了。
我还欠你一句感谢，想来已不必再说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
林瑾思，你如此处心积虑利用我，是在谋求些什么吧？
无论你所求什么，愿你，都能得偿所愿。
至于，你我，死生不见。
你看，我已如此大方的，什么都不计较了。
所以，你也大方些，原谅我说话不算数，原谅我在被你丢掉之前，要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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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彻底瘫倒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已变作一片暗红，不见一点天光与亮色，彻底昏沉压抑下来。
已入夜了吗？
她闭上眼，轻轻笑了。
天色已这样晚了。
林瑾思没来，她不必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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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