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崖位于流石峰南麓，从东南向西北延伸，依次是赤水崖、一线天、鬼门渊、舍身崖，其中赤水崖大部分为五行剑宗占据，前往舍身崖，需从他们眼皮底下经过，行踪尽入他人之眼。www.kanshushen.com好在五行剑宗没有拦路设障收费的恶习，最多臧否一下人物，遇到前辈高人，还有一些活络的弟子主动上前招呼，殷勤地为他们引路。

郭临川和余瑶自然不在“献殷勤”之列，几名五行剑宗的弟子窃窃私语，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余瑶脸上，言谈颇涉狎昵，在过去，他们是不敢这么做的，余瑶是钩镰宗二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隐隐与本门的崔吉、周戟齐名，可如今钩镰宗已从旁支除名，沦为外门附庸，他们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客气了。

余瑶觉得难堪，但她只能当作没听见，忍下来。在流石峰上，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那些出言轻薄的家伙都是熬不出头的老油子，背后有五行剑宗护短撑腰，若没有绝对的力量，回击只会自取其辱。她偷偷看了郭临川一眼，见他眉头微皱，没有停下脚步，心中微有些失落。

二人从五行剑宗前经过，循着石阶登上一线天，穿过巨石之间狭窄的缝隙，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尺许宽的石梁横跨山崖，四下里长满了矮小的马尾松，低头望去，只见山崖下雾气氤氲，深不见底，隐隐有一股吸力，鸟兽莫敢靠近。

“这里就是鬼门渊，据说一直通往地府，昆仑弟子，到寿元将尽，无望延命之际，往往会选择投入鬼门渊，博取那一线生机。”

“既然是地府，哪来的一线生机？”

“故老传说而已，是真是假，谁都说不清楚。不过曾有一位黎姓的前辈，从鬼门渊里平安出来，返老还童，还修成了‘化剑为丝’的神通，他对自身的奇遇闭口不谈，以一人一剑守护了昆仑三十年，后来就不知所踪。”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虚无缥缈的传说，无论多么荒诞不经，总能给人以希望，郭临川只当故事听，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打量着狭窄的石梁，问道：“要从石梁上走过去吗？”

“是的。”

“这里也设有禁咒，不能御剑？”

“鬼门渊倒没有设下禁咒，事实上，掌教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成功，无论什么样的禁咒，只需一天一夜工夫，都会消散于无形。不过御剑飞行是万万不能的，飞剑经过鬼门渊，会突然失去控制，一头栽落到深渊里。”

郭临川低头想了片刻，猜测道：“是鬼门渊里元气动荡紊乱的缘故吗？”

余瑶愣了一下，“也许吧，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这地方很古怪。”

“那就走过去吧。”

郭临川登上石梁试走了几步，觉得脚下发飘，侧着头仔细看去，只见石梁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步一滑，殊为不便。他当即退回来，找了一株马尾松，剥下粗糙的树皮，搓成绳索紧紧缠在鞋底，试了试，觉得效果不错。

他把树皮绳丢给余瑶在鞋上试试，可以防滑。”

余瑶接过绳索，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下，学着他的样往鞋上密密缠了十几圈，果然稳当了许多。“你是怎么想到的？”她问。

郭临川心想，就像冰天雪地，汽车轮胎要绑上铁链增大摩擦，一个道理。不过这些话是不能对她说的，他含糊其辞提了一句：“在山里打猎，常这么干。”

说话间工夫，一线天方向走来一个颀长的身影，白衣胜雪，面目依稀有些熟悉。余瑶拉了拉郭临川的衣袖，低声说：“是直系的向渔，他也是去舍身崖，让他先过去吧。”

郭临川站在一旁，向渔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道：“你就是郭临川？”

“正是。”

“很好，再过些ri子就是岁末，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向渔没头没脑扔下一句话，肩头一晃，身形箭一般足尖在石梁上轻点几下，兔起鹘落，转眼消失在对面的松林中。

他去得如此潇洒，白衣飘飘，一骑绝尘，郭临川低头看看自己的鞋，觉得有些尴尬，自嘲道：“我这个直系弟子，好像有点丢份啊——你说，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瑶抿嘴微笑，“岁末将近，他大概打算在守岁之时，与你切磋一二。”

“昆仑派有这样的习俗吗？”

“是直系的传统，称为岁末试剑，掌教亲自主持，旁支都会来观礼，非常隆重。你也可以弃剑认输，不过那样很丢脸，而且会输些彩头。”

“什么彩头？”

“掌教会准备一只储物袋，凡直系弟子，从中取一件作为彩头，通常是丹药法器之类的小东西，由长老会每人出一件，偶尔也会有好东西，争夺很激烈。”

时候你喜欢哪一件，我帮你抢过来。”

“那我就先行谢谢你了！”余瑶嫣然一笑，只当他随口开玩笑。

二人稳稳当当过了石梁，来到舍身崖上。

据余瑶所言，采灵药，捕灵兽，搜毒虫，舍身崖上各有去处，最出名的地方莫过于三洞四谷，三洞是薜萝洞、土龙洞、水蝠洞，四谷是温泉谷、岁寒谷、毒蛛谷、南华谷，寻找毒物的话，最好去毒蛛谷，除了赤腹毒蛛外，谷中还有十多种厉害的毒物，大多有迹可循，毒剑宗的弟子常年驻守谷中，万一遇到危急，也有人照应一二。

郭临川对舍身崖并不熟悉，无可无不可，就听从余瑶的建议，往毒蛛谷而去。

山路崎岖，怪石嶙峋，一路但闻空山鸟语，不见人踪，二人并不急于赶路，沿途欣赏些景致，颇有携手出游的意味。

远处传来隆隆的水声，风中挟带着细微的水雾，扑打在脸上，一片清凉。郭临川停住脚步，仰头望去，只见山岩之间露出一角瀑布，视线为婆娑绿树所阻，既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去向。

余瑶赶上几步是五龙瀑的第二泻，偶尔有六翅水蛇出没，六翅水蛇能跃出水面飞行，速度堪比飞剑，极难捕捉。”

郭临川打消了念头，“那就算了，还是去毒蛛谷吧。”

话音未落，树丛中哗啦一声响，窜出一条三尺多长的水蛇，粗如人臂，遍体细鳞，行动如飞，肋下赫然生有三对翅膀，蛇头上突起一枚硬角，隐隐闪动着银辉。

余瑶心中一惊，急忙道：“快退！那是六翅水蛇中的‘银角’，业已开智，毒质为之一变，较寻常水蛇猛烈百倍！”

郭临川旋即从剑囊中放出青蜂剑，目光炯炯盯着那条“银角”，一步步向后撤去。剑中的青铁蜂王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心情为之一沉，嗜好之物当前而无动于衷，是不是表明离大去之时不远了？

孰料他意yu退避三舍，对方却不愿放过他，“银角”目露凶光，尾部突然盘起，头颅高高昂起，有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郭临川心知不好，青蜂剑脱手飞起，盘旋护在身前，与此同时，丹田之中的洗鹿剑倏地消失，化作一道透明的剑影，悄悄绕到“银角”的身侧。

为了避免引动禁咒，他把飞剑压得极低，距离地面不到丈许，那条“银角”极为机敏，猛地一掉头，死死盯住空无一物的树梢，显然已经察觉到洗鹿剑的气息。

“好机敏的小东西！”郭临川当即催动青蜂剑，直取“银角”的七寸要害，“银角”根本不把飞剑放在心上，头也不回，扭身将蛇首一甩，颈部重重砸在剑刃上，发出金铁相交的声响，青蜂剑竟不能破开蛇鳞，倒飞出去。

郭临川心神巨震，连催剑诀稳住飞剑，脸上微微变一旦沉寂，青蜂剑的威力大减，连区区一条六翅水蛇都敌不住，若非它对隐在一旁的洗鹿剑颇为忌惮，他们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余瑶紧握短柄雁镰，掌心微微发翅水蛇向来机敏避人，她上舍身崖不下十余趟，连蛇影都没见过，谁知第一次照面，竟是如此厉害的“银角”，连飞剑都斩不动，若被它欺近身来，哪里还有胜算！

远处传来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厉声喝道：“是哪位师兄在？毒剑宗正在追捕一条六翅水蛇，小心误伤！”

“银角”略一犹豫，三对翅膀齐齐震动，尾部一弹，箭一般消失在树丛中，留下一串模糊的残影。

郭临川心中一宽，随即倒抽一口冷气，暗自庆幸。他伸手摸摸眉心，心想，清明有没有在泥丸宫留下救命的剑气？他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嬉笑，眼梢瞥见一道鬼魅的青影消失在树杪，宛若流光，乍现即逝。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瑶收起短柄雁镰，抬头望去，只见两名毒剑宗的弟子匆匆赶来，为首一人甚是面熟，却是毒剑宗宗主的大弟子彭鸢，跟在他身后的，乃是赤霞谷中为郭临川击伤的申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