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水果不吃。

如果是血浆果……

可以。

男人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

浆果爆出的汁水宛如鲜血。

入口鲜甜，带来巨大的冲击感，

一下子涌上他的脑子，

幸福愉悦蔓延。

跟喝奶茶差不多快乐。

他现在的身体，需要血。

即便是吃汁水这么充沛的浆果，

他的动作也很优雅。

就像《我的叔叔于勒》里，吃牡蛎的女士们。

用手托着，细嚼慢咽，

没有一滴漏到衣服上。

他的动作和神情，再配上他苍白的面容，

还有身上那股淡淡的忧伤气质，

让人幻视中世纪的旧贵族。

他斜对角的单人真皮沙发上坐了一个女人，

微笑着，很有耐心地等待他进食结束。

一连吃了3个血浆果，

身体里对血液的饥渴感，才渐渐消失。

心情归于平静。

礼他收了，再往出赶人，不现实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奥古拉用丝质手绢，擦掉嘴角残存的鲜血果汁。

“是这样的，我听说您之前是一名医生？”

鹿离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每位市民在来鸽谭市之前，都会填写一份个人信息表。

有了个人信息表，系统就不会去特意挖掘每个人的信息。

系统只需要保证，来这里的人不会对城市有威胁就行了。

那份信息表，奥古拉自然也填了。

上面就有提到，他曾经在一级城市普甜市的大型综合医院里，担任医师。

“对啊。”

见鹿离对他的过往很感兴趣，奥古拉皱眉，“怎么了？”

难不成是有谁生病了，要找他去帮忙看病么。

“您能继续在鸽谭市担任医生么？”鹿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奥古拉一愣。

他之所以会从医院辞职，是因为某天出急诊，在一处偏远的野外救治伤员时，

被吸血蝙蝠袭击，进而发生异变。

从此，以血液为食。

他不止一次，在身体里对血液渴望的驱使下，前往医院血库偷过期血浆喝，

过期血浆无法给病人使用，

本来就是要准备丢掉的垃圾，

他寻思自己喝点也没啥问题。

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他出入血浆库的次数多了，总算被值班医生发现了。

他只能搪塞几句，说是想测试蚊子对哪个血型更感兴趣。

他准备找个拥有那个血型的朋友。

给他挡吸管。

值班医生也不知道信了多少。

反正从那以后，血浆库只要人离开，就必锁门。

他再也没机会溜进去了。

这还算好的。

有次查房，房里的某个病人是天鹅颈。

他目光幽幽地盯了好久。

盯到病人浑身发毛，

就在病人即将爆发，你瞅啥的质问之前，

为了掩饰，奥古拉率先说，“我看你脖子有点前倾，要注意少玩手机。”

脖子前倾每个人都会有，注意少玩手机，

也是为了他的眼睛和身体好。

本来可以化作一次善意的提醒，

但被他cue到的病人，满脸震惊。

脖子前倾你大爷，

老子是芭蕾舞演员！！

踢到钢板了……

一次两次还好，

次数多了，奥古拉难免被怀疑。

“我感觉，你已经不太适合我们医院了。”

终于，医院院长召见了他。

奥古拉自从毕业后，就进入这家医院工作，

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为医院呕心沥血，

付出了汗水和青春。

他专业水平硬，从不乱搞人际关系，也无心医院里的权力斗争。

以他的资历和水平，早就能升职副院长，

但却被天降者一次又一次弯道超车，

就连新来的实习生医师，都能骑在他头上，

只因那名实习医师，是主任亲自招进来的。

这么多年下来，奥古拉还是一名小小的医师。

即便他的专业水准，已经远远超出了普甜医院里的所有医生。

直到职业生涯结束，他也没能等来对他医术认可的应有回馈。

而是——请你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院长的单独召见，

也是最后一次。

医院的一纸劳动关系结束合同，摆在了他的面前。

原因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继续留在普甜市立医院工作。

奥古拉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医院里的异变者并不少见，

状态不稳定的异变者，通常不在医院，就在实验室。

在医院，说明他们还有抢救的可能性。

而医生作为接触异变物的第一线，

想要救助感染者，让他们稳定下来，

必须找到他们的感染物，从中提取物质。

制成药剂，让感染者稳定下来。

被感染的人是没有传染性的，

但是感染物有。

即便做了防护措施，医生们也难免有被感染的风险。

每个大星上的医院都一样。

异变感染不会通过人与人之间正常的接触而传播，

人类是可以和异变者生活在同一片区域的。

但能不能是一回事，

想不想是另一回事。

研究院只能向社会发布相关研究的消息，以供星民抉择，

可他们无法左右星民的想法。

尤其是，权贵阶级。

又或许可以，只是与他们的利益无关，干脆懒政。

很多行业的跨星大公司明里暗里都表示，只要员工被感染了，

一律解雇。

除了医院。

这里是对异变者包容度最高的地方。

普甜医院里被感染，导致发生异变的医生，可不止奥古拉一个。

论感染形态，他算轻度。

只不过是面色苍白，嘴唇鲜红了一些，整体还是个人样，

可能还没有通宵熬夜打游戏打多了的人黑眼圈重。

有好几名医生的异变形态，那可是直接比肩丧尸的。

其恐怖程度，连蜜拉和奎梧见了都要直呼一声，好家伙！

寂静岭要是来找他们拍电影，

估计都不用化妆，素颜上，就能在电影院里吓哭一卡车小孩。

往年还好，

但近些年，医生群体里感染异变的情况在增多，

不仅不利于医院的整体面貌，也不利于普甜市的文明城市评选。

医院背后的股东们认为，要控制感染人员数量。

他们先前交流访问，去了首都星的大型综合医院

那里，可是连半个异变感染者都找不到的！

改革的风声下来了，那段时间里，异变感染者人人自危，

都怕这医院形象优化，优化到自己头上。

最后，

后知后觉的奥古拉，

成为了优化名单上的一员。

是的，普甜医院优化掉了他们医院医术最精湛的医生。

这种事，上哪儿说理去呢？

为什么优化他，不优化别人呢？

因为他确实是感染者没错。

普甜医院这么做是合乎上头下达的规定的，

但良心有没有被狗吃了，就犹未可知了。

一时的打击让奥古拉心如死灰。

虽然获得了大笔赔偿金，可供他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甚至，他现在只需要吃血浆果，就能维持身体的运转。

可他是一名医生啊。

他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他当初都是在医圣先师面前宣誓过的。

资历上有了如此难看的一笔，

对每个医生来说，都是耻辱。

但即便没有，他也几乎不可能再回到医院里当一名医生了。

医院在招聘的时候，是不会招收一个异变感染者医生的。

每年毕业的医学新生多如牛毛，他们便宜又听话。

一时间，奥古拉心如死灰。

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封闭。

于是，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想要换一个星球重新生活。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鸽谭市的售房广告。

奥古拉住进香樟园3号楼，

希望与世隔绝。

但架不住有人主动登门。

鸽谭市的市长问他想不想继续当医生。

他自然是想的。

但，人有时候会言不由衷。

“抱歉，我已经转行了。”奥古拉干脆拒绝。

鹿离的神情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就像灯泡熄灭那样明显。

奥古拉毕竟收了鹿离一篮子血浆果。

口感极佳，汁水充沛。

血浆果价格虽然不贵，但要保持新鲜度却不容易。

这是非常难得的。

足见，准备礼物之人的用心。

奥古拉于是又留了个话头，

“况且，我看你们城市里，好像也没有医院呐。”

意在表明，不是他完全不想干，而是即便想干，也没有那个条件哇。

造医院可不像造民居，那可是很大的工程量的，

没有个三年五载，造不好。

更别说医院里还要采购各种配套器材，

前期所需投入的成本，都是数以海万星币。

在他看来，鸽谭市，没那个能力！

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

诶？

鹿离眼睛这盏灯泡，熄灭了居然又亮了起来。

“我们城市要是有医院了，你就来上班对不？”

奥古拉：……

反正那已经是三年五载之后的事了。

到那时候，他还在不在这里都是个未知数。

奥古拉索性应了，“对啊。”

“有医院，我肯定去。”

“当医生是我的毕生追求。”

他还没画上几句饼。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出现在自己嘴巴前方不远处。

而他的客人，市长鹿离，正举着那个东西。

录音笔？！

“奥古拉先生，能麻烦你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再重复一遍吗？”

鹿离满眼期待。

奥古拉：？

“哪句？”

——“有医院，我肯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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