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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三百七十、星灭光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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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然地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并不多言。

谢长缨旋即按刀发令,领着一行亲兵跨步上前,拦住了宿卫们的去路。而慕容临挟着卫陵阳行过数步,便也望见了笼袖立于后方的苏敬则。

见慕容临安然脱身,他便也垂眸行礼:“据枕月姑娘所言,道元因职务之便,如今正守在西明门下,凭舟也被长宁安排在了千秋门左近,他们二位不难说服。至于西明门外,想必留守石头城的岐山也已察觉了今夜之事。”

“嗯,今夜劳你费心。”

“宣阳门的兵力只怕不久便会回援。”

“知道了,我尽快动身。”

“谒者之事是学生不察,唯有转而赌一赌谢知玄的门路。”

“无妨,远书枉死,他定然不会作壁上观。”慕容临轻叹一声,也不在此多做停留,只低声叮嘱道,“长宁便在堂中,你若不愿再生事端,且避一避吧。”

“……是。”

苏敬则轻声应下,在目送他离去后,重又望向了西堂的方位。

——

及至出了神兽门,西堂内外的喧嚣方才渐次隐入长夜。只余下当空一弯形凋影瘦的弦月映着零落的星子,和着残雪将这台城宫阙的一檐一角都映得清清白白,而那铺陈于地的月色却又如锋刃碎冰般闪烁着冰冷锐利的锋芒,鞋履踏过之时,好似也铿然有声。

慕容临已然收了长刀,却仍旧反扣挟制着卫陵阳的双手手腕,与她并肩向着千秋门而去。

而卫陵阳在沉默着同行许久后,忽而眺望着极远处的千秋门,自嘲似的低声一笑:“你若当真想脱身,方才倒不如以太后殿下为质,这台城宫中,可未必有几人会顾念无权无势的‘长公主’是生是死。”

慕容临一时失笑:“这算什么道理?名不正言不顺,也平白成了众矢之的,我可还不打算与陈氏父子反目。倒是长公主殿下……那时随会稽王亲信回京自是因先帝病笃,如今还留在此等是非之地,又是为何?”

“……先帝驾崩后,我不知除了留在台城,还当如何。至于会稽王,他实在高看了我——我既无太后那等心力助他排抑门阀,也并不了解他蓄意探查的荆州要务,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无用之人罢了。”

卫陵阳适时地移开了目光,在这听来低落迷惘的语调之外,若有所思地偷眼打量着前方寂静无人的宫道。

千秋门前不当如此。

慕容临略微侧了侧眼眸,见她的宫裙高髻都被月色镀上了一层森然的古意,有如那工笔绘就的古画,隔了千百年的光阴锈蚀后,已看不清仕女面上究竟是悲是喜。

“乌衣巷的府邸仍是依照殿下喜好的陈设日日洒扫,便是今夜匆匆回府,也能得一夜安寝。”在穿过千秋门,踏入运渎之上的桥梁时,慕容临重又抬眼扫过四周,虽是不由得极轻地蹙了蹙眉头,言辞却仍旧是平和含笑,“待得秣陵诸事转危为安,不知殿下更爱哪一处的风光?”

“秣陵虽是繁华,却也难及江陵闲适自如。”卫陵阳沉吟片刻,复又叹息着解释道,“往日里的那些变乱,我也算桩桩件件都曾历过。这台城之中,万人之上不过一步之遥,但一步踏错,便也是万劫不复了。”

“可惜朝堂上下,未必能有几人怀有此心。更何况……”

慕容临微微凝了凝眼眸,忽地止了话语拉着她略退一步,又以另一手横刀格挡,挑开了前方倏忽飞至的冷箭。

“凭舟呢?”

慕容临循着冷箭的来处微微抬眼,淡淡打量着全副甲胄的来人,目光又极快地扫过了他身后听令随行的士兵。

二三十人,虽不算多,却也不便应对。

“我不过是将顾御史的处境如实告知了他。”那人上前一步,笑得平和而温雅,“放了长公主,如此我等也可放南郡公一条生路。”

“阁下以为,你这番话有几分可信?”慕容临不以为意地一挑眉,将长刀重又横上了卫陵阳的颈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倘若我说,诸位再执意拦路,我便杀了长公主呢?”

卫陵阳略显讶异地抬了抬眼眸,却又并非是因慕容临的这番威胁,反倒是沉沉望向了那名不速之客,一时蹙眉不语。

“台城宿卫放任乱臣潜逃,此事若陛下与太后来日追究,我等便唯有以死谢罪,南郡公以为,在下敢不敢平白放了你?”

慕容临忽而讥诮似的笑了起来:“可若是不放我,长公主难免一死,诸位也必得以死谢罪——诸位想赌太后殿下的‘来日’,还是南郡公的‘来日’?”

那人蓦地轻嗤一声,自箭壶中又拈了一枚羽箭,轻轻抚摸着,言辞间带上了几分幽冷:“怎么?难道长公主与乱臣一同殒命,在下也需以死谢罪么?”

话音未落,他瞬间张弓搭箭直指卫陵阳,此刻双方相去不过数丈,羽箭来势迅疾,顷刻已在飞离而出。

卫陵阳不觉屏息凝眸,而慕容临随即猛地伸手,凭空攥住了迎面而来的羽箭。

箭杆磨得他掌心一热,他微微垂眸,目光一沉。

这支羽箭没有箭镞——虚张声势。

在那人张弓的瞬间,两名自后方赶来的宿卫已平持长刀,悄无声息地逼近过来。慕容临本能地回首,只见两道人影已凌空跃起,长刀纵劈而下,瞬间便是立判生死的攻势。

慕容临果断放弃了横刀格挡,他当即放了卫陵阳的手腕,转而揽住她矮身退避,在瞬息间侧身闪过头顶的锋刃,回身一刀借着巧劲削去。

这一刻,那人再度取箭搭弓。

“叮”!

金铁铿锵相击的一瞬,半截长刀直飞上天,当先出手的宿卫失了平衡落下,狠狠砸上了同伴一同坠地。

而慕容临揽着卫陵阳避过第二箭,反手再起一刀直贯而下,穿透了两名宿卫的腿,钉入桥面的砖石。

鲜血循着刀锋喷溅而出。

“还有第三箭么?”他站定时正见那人取了第三支羽箭,便不觉轻笑一声,又道,“阁下的箭术与花样皆不及谢家公子,何必呢?”

那人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而卫陵阳却也在此时微微一抬眼,神色复杂地望向了他。

慕容临蓦地警醒起来,撤手推开了她,在飞溅而起的血色中疾步后退:“陵阳,你……”

卫陵阳踉跄着退了数步,手中依旧紧紧握着短刀,溅上两颊的血色将她的面容衬得更添了几分苍白。她抿了抿唇,低低地哂笑起来:“其实你与会稽王……又有几分不同?”

慕容临乘着周遭士兵不及合围时快步退至桥梁的阑干旁,他抬手按住右肩的伤口,在环顾过四下里缓缓上前的宿卫,极轻地向她摇了摇头:“……殿下当真如此作想?那么你与太后,又有几分不同?”

卫陵阳抬手止了宿卫们的动作,暗自平复了一番心绪,放缓语调后又道:“随我回太极殿……谢知玄与遂安侯若能收手,一切也可到此为止。”

“呵……事已至此,殿下还想化干戈为玉帛么?”

卫陵阳似是被触动了什么心绪一般抬首西望,那里的残月已隐入薄云,却有一道黯淡的天河缀于天际:“我并非太后,不过是希望……一切能归于应有的模样。”

慕容临闻言极轻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他忽而毫无征兆地越过阑干,避过擦身而来的翎羽箭,翻身跃入了运渎的河水之中。

卫陵阳一惊,却终归不曾呼喊出声。她急急行至阑干旁,唯见水花一瞬弥散,河水的深流携着扑面而来的寒凉夜风,仍向南静静而去。

朔风的啸声被宫檐当空破开,在铜铃与脊兽间被幽幽拉长,好似极远处有谁正在哭泣。

“当初殿下的本意,不正是借机除之么?”

“……嗯。”听得身后有人踱步而来,卫陵阳搪塞着应了一声,仍旧望着河水涟漪间时时皴起的粼粼光影,“方才扶风郡王不也是有意将本宫与他一并杀之?”

姜攸宁闻言在她身侧驻了足,不紧不慢地取下了兜鍪:“方才……便当做是还了芳林苑的人情吧。”

卫陵阳轻叹一声,回首道:“若是心有不甘,不妨领人沿运渎水搜查。毕竟他若是顺流出了子城与党羽会合,便更难得手了。”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反是打草惊蛇。”姜攸宁展眼望向了太极殿的方位,“殿下倒不如想一想,眼下如何部署,方能继续稳立局中。”

卫陵阳难掩讶异地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旋即了然颔首:“随本宫去帝寝请陛下亲临西堂。”

不待对方应声,她又召来一旁侍立的几名宿卫,在片刻的斟酌过后吩咐道:“速去西明门向桓小将军传令,调兵前往城北,务必阻拦颍川陈氏的人马。”

——

自慕容临离开后,太极殿西堂前的气氛已是愈发不寻常。

谢长缨望着西堂殿门前的一行宿卫,耳畔亦听得远处的宫道间似有隐隐脚步整肃而来。她面上虽依旧存着几分笑意,眸光却已是隐含冷意:“长宁这是奉太后之命,前来阻拦我么?”

“倘若知玄当真是奉诏入宫,我自然不敢。”顾宸晏越过一干宿卫缓步走下长阶,坦然地对上了谢长缨的目光,良久,视线又轻飘飘地移向了后方的苏敬则,“但今夜西堂左近有我与道元领禁军护卫,又何须知玄自宫外再调人手?”

谢长缨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反诘道:“长宁既如此说,我倒也想听一听你的解释——今夜将领商议边境军事的分明是陛下,为何我赶到西堂时见到的,却是太后对南郡公发难?”

顾宸晏面色微沉:“会稽王叛乱中尚有未曾定论之事,其一便与南郡公相关,而先帝遗诏中亦曾言太后殿下可辅弼疑难,且此事若查证不实,朝廷自不会如会稽王一般随意戕害。而知玄今夜所为,又与他何异?”

“长宁既然提及了会稽王之乱,便当知晓蒜山渡中的那一场惨案。”谢长缨眸光微微一转,越过顾宸晏,直指此刻在禁军护卫下行至殿门前的陈定澜,其间光华明锐如刀锋,“丹阳尹傅贤有意私下向您投诚,投名状便是蒜山渡中的人命,而荀将军亦是受您之命阻截谢氏的江北援军——太后殿下,臣方才所言,对不对呢?”

陈定澜施施然抬手一振袖,冷笑起来:“孤与你谢氏虽有几分龃龉,却不涉当下朝局。傅贤固然曾有意向孤投效,但杀谢遥一人不过平白树敌,对孤有何益处?谢将军一向聪慧,缘何到了此时便看不明白,这是有心怀叵测之人蓄意设局,令朝中人自相残杀?”

顾宸晏亦是上前一步,蹙着眉正色道:“此事疑窦颇多,我亦知晓几分。知玄不思与朝臣协力查明其中曲折,反倒是在此兴兵动武,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长宁,顾太宰为会稽王戕害,此诚扼腕断肠之事——但你若由此妄断他人行事,岂非有失公允、有悖清流之德?”这一次还不待谢长缨答话,苏敬则便已拨开几名士兵快步行至她身侧,微微抬首直视着远处的陈定澜,言辞之间难得携了十足的锋锐之意,“敢问太后殿下,方才同样如此兴兵动武地对待南郡公,究竟是为‘洞烛其奸’,还是为‘先斩后奏’?今夜的这番变乱,又究竟是因何人而起?难道谢将军唯有束手就擒,方才能遂殿下之意么?殿下如此行事,又与会稽王何异?”

末了这一句话却是再次触及了顾宸晏心下的郁结之处,他不觉眸光一闪,兀自忖度起了什么。

他尚在沉吟之时,陈定澜已然神色淡淡地环顾一番殿外之景,不怒反笑:“如何?遂安侯今夜也来报当年的未尽之仇?可惜孤没有闲情与诸位在此饶舌,既然各位不愿好生详谈,便莫要怪孤先礼后兵了——顾御史、归远,且将人扣下!”

“是!”

陈归远自方才起便已领兵在西堂复道下埋伏得当,此刻听得陈定澜发令,便当先出声应下。而周遭的精锐部曲亦是应声整肃而动,当即断了一行人的去路。

谢长缨微微侧目,却见陈归远亦是难掩犹疑地垂了垂眼眸,好似也并无一决生死之意。

倘若慕容临也已顺利脱身,此战便算不上棘手。

她正待下令反击之时,却忽听得侧方有人扬声而对:“天子驾前,何人敢擅自动手?”

这一次,她终是流露出了几分讶异之色循声看去,正见绿油幢、朱丝络的天子乘舆辘辘而来,其旁果真又有长公主的赤罽軿车陪侍同行。谢长缨再偷眼觑向他人时,亦是在他们面上见到了纷呈的讶异与思量。

待车舆停稳后,天子当先在内臣的侍奉之下缓步而出,轻叹一声环顾着西堂外的一干人等。

顾宸晏领着身侧的一行宿卫当先趋步避至侧方,向天子稽首行礼。

而那赤罽軿车的帘幔亦是微微一动,下一瞬,卫陵阳便已在枕月的搀扶之下款款而来,目光明澈直视着陈定澜:“太后殿下不必费心了,方才宫外斥候传来消息,陈氏部曲屯驻堂邑并未渡江,仅仅遣使奉上了一封奏疏与口信。”

陈归远当先分了神:“……什么?”

陈定澜凤眸微眯,在一瞬的不悦过后,了然地冷笑起来:“呵……那么长公主倒是说说看,孤的那位兄长,着人送来了什么口信?”

这一次接话的却是平素暗弱的新任天子,他一步步地上前,神色却始终是平静,引得两旁原本剑拔弩张的士兵们也不得不暂且收了兵器退让开来:“陈将军说,天祚存亡,唯君一念,望太后慎思权衡,勿生攘权扇构之心。朝野若再有不臣者,陈氏部曲自不惧兵戈征战,但若太后欲行崇德殿旧事,他们亦不助阋墙之举——陈小将军,亦当慎重待之。”

陈归远闻言叩首行礼,却并不明言领命:“臣自当持重而行。”

“呵……荒谬,孤的兄长总还是这般天真。”陈定澜蓦地一拂袖,讥诮地笑着走下了台阶,径直举步上前与卫陵阳相对,低声道,“看来,到底是孤轻视了先帝留给你的人。”

卫陵阳亦是举步迎上对方,低声回应:“那是明瑜留给陛下的人,晚辈不过代行其事。”

陈定澜微微倾身,面上笑意不减,声音却是压得更低了些:“木枝扶疏,将塞公闾。孤很好奇,你借他们的刀对孤动手,日后打算如何收场,又能够如何收场?”

卫陵阳眸光倏忽一抬:“殿下,晚辈只忠于大宁。”

陈定澜闻言侧目,默然审视良久后,方极轻地一颔首:“如此,孤拭目以待。”

说罢,她便不再看卫陵阳,转而对天子笑道:“孤不是偏怀浅戆之辈,陛下有何处置,不妨直言。”

天子暗自与卫陵阳交换了一个眼色,方才朗声开口:“颍川陈氏于国有功、太后多历年所,更不必说大宁自有国法,事态未明之时,朕岂可妄言?请太后回清暑殿中静待,勿再落人口实,令朕与陈将军左右为难——陈小将军且去堂邑见一见陈将军吧,台城这边,自有顾御史护送太后回华林苑。”

他这样说着,当先望向了陈归远与顾宸晏,待对方拱手垂眸以示从命后,复又将目光移向了谢长缨:“朕原是见西堂情势有异,方才急诏谢将军领兵入宫。如今诸事已毕,有劳谢将军安顿将士,改往东堂议事。”

“臣领命。”

谢长缨肃然应声行礼,却又在起身的瞬间,悄然瞥了一眼赤罽軿车的方位。

彼时夜色渐沉,宫灯与光影所及处的松竹枝叶皆是摇曳不止,铁马正在宫殿檐角下极轻地晃动,却又分明听不见一丝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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