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声音很特别，像拉动小提琴的弦声，华丽而又低醇。

徐子涵的身体轻轻一抖，落在那个玩家身上的目光下意识地挪开了。

虽然他整个人看起来秀气又内敛，脸上和身上还有些狼狈。

但说起杀人的语气却是那么淡定自若——仿佛杀了麦吉对于他来说只是碾死一只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徐子涵恍然觉得他和唐子衿之前的神态看起来十分相似。

“不用了。”唐子衿轻声说：“留给贝儿女王吧。”

她从进入游戏开始一直悬起来的心慢慢回落了一些。

虽然还是会担忧以后的生活，会担忧现实里的父母朋友……

但是眼前，至少她成功地跨越了第一个障碍。

平心而论，这个副本不愧是难度为1的，的确没有为难玩家。

没有复杂的剧情，也没有高难度的求生方法，只要顺着剧情走，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生存下来。

唐子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现在，”她眼睑半瞌，微微笑了起来，“就等着女王苏醒吧。”

她的神情在麦吉痛苦的哀嚎下显得那么的放松。

系统的通报在同一时间响起了。

【恭喜玩家顺利通关，玩家当前处于完全免疫状态，请在30分钟内离开副本。】

弹幕一片祝贺。

「啊啊啊通关啦！！！打赏*10」

「新人不受一点伤完美通关支线，真的很厉害了！打赏*15」

「救命，谁能想到两个人合作了啊！我还以为他们碰上必定会死掉一个呢。打赏*20」

「养眼又养脑，两个人又有脑子又好看，这次新人质量真的好高！打赏*20」

「老婆老婆，老婆笑起来好好看！斯哈斯哈！打赏*50」

「铛铛铛，新人榜榜一究竟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打赏*20」

「这俩人都能争夺第一名啊，两个人都好强，刚刚去隔壁看了一眼，隔壁脑力值也是91，势均力敌了两个人属于是。打赏*30」

「主播拿第一的概率大一些，问到了很多关键信息，和NPC交流的时候也把关键线索积累的差不多了。打赏*30」

「的确，主播的互动性也更好一点，观看体验拉满了。打赏*30」

「而且如果不是主播吸引了NPC的全部注意力，隔壁也未必能顺利拿到关键道具。打赏*20」

「隔壁来的表示赞同，他就是个人形立牌，几乎啥啥也不说！！莫名其妙就找到了各种线索，不过帅是真的帅呜呜。打赏*10」

徐子涵默默往后退了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系统数据。

她的精神状态和生命下滑的过于严重了，精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继续留在这里。

再加上她也并没有得到完成支线所必须的蓝色宝石。

所以在和唐子衿约定好了在哪里会面之后，徐子涵就提前退出了游戏。

那男人在唐子衿身旁站定，目光停留在哀嚎的麦吉身上，想了想，轻轻地开口问她。

“这么问可能会有些冒犯你，但我实在有些好奇——”

唐子衿看向他，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他得到了默许，于是放心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知道女王不会杀了她，为什么还要留下？心软吗？”

他的目光有些探究地看着唐子衿，却又十分有分寸地没有让她感到厌烦。

唐子衿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能够走到这一步，完成这一整个游戏过程的人，是善良柔弱小白花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们的手上——无论是主动为之还是被迫如此——或许都已经沾染上了别人的鲜血。

她一直以来的表现，也的确不像是一个善良友善的人。

“我不是心软放过她。”唐子衿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她的嘴唇微微弯起，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我只是觉得，我和她——或者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唐子衿看着动荡的海水以及四处逃窜的海洋生物。

“她是海洋的产物，贝儿女王会决定她的归宿，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

“她固然自私自利，我却也没有好到哪去。”

“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想要通关，想要活下去的自私的人类罢了。”

唐子衿在他的注视下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

“人鱼没有我说的那么罪不可恕，而人类也的确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人鱼和人类，我们这些高等生物，都无法逃避人性的存在。”

“人类可能会说，这不是我做的，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完全不知情，为什么要牵连我？”

唐子衿的目光远远地望向了那尊绝美的女王雕像。

“那么凭什么这些事不关己的人类可以继续享受这些待遇呢？”

“人类享受着海洋带给他们的便利和资源，那么当灾难到来的那一刻，我们也同样需要坦然承受。”

“事实上，如果是我站在麦吉的位置，”她慢慢道：“我也会希望结果掉人类。”

“无法辨别的危险就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不是吗？”

她歪头笑了笑，眼睛弯出了月牙一样的弧度。

“既然祸不及他人，那么福也不应该惠及所有人。”

她看着深渊里的人骨和鱼骨慢慢消失，深不可见的圣坛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周边阴森可怖的水流慢慢减缓速度，一点点恢复了海洋该有的安宁。

伊丽莎白贝儿的雕像慢慢被那束来自头顶的阳光倾照。

雕像上的石膏一点点脱落，贝儿的雕像渐渐幻化成一尾真正的人鱼。

在最后一块石膏掉落的那一瞬间，唐子衿转头看向他。

“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有同情，没有心软，我只是觉得——”

“我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也没有资格评价她的行为。”

她歪着头朝他莞尔一笑，“毕竟我也无法逃避我只是想要活下去的自私想法。”

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认真地停留在她身上。

良久，他的唇角也慢慢地勾了起来，漆黑的眼睛幽深而又认真。

他想了想，才诚恳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只不过，”他挪开了视线，低声道：“想要活下去并不是错。”

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像在安慰她。

唐子衿微微一笑，“没有谁对谁错，都是为了自己罢了。”

“而且我们要纠结这些干嘛呀？”她转头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挥手胡乱指了指四周的环境。

“这里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数据组成的嘛？杀死不杀死的，也不过是数据而已啦！”

“如果真正的人类世界有一天会经历这些，那我们也只有两个选择而已。”

她竖起两根手指，认真地数着。

“坦然接受，和拼死挣扎后接受。怎么样都要接受的嘛！”

那男人被她豁达的态度感染，也轻轻笑了一声，“说的是。”

海洋里幽暗的环境慢慢亮堂了起来。

被强行封印了的海洋女王伊丽莎白贝儿的灵魂复苏了。

海洋在这一刻，彻底恢复了宁静和平和。

陆地上一直不停歇的雨渐渐停歇，被淹没的城市慢慢露出了它该有的样子，尽管它已经支离破碎，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生命了。

系统的提示音欢快地响起。

【恭喜完成全部主线任务，玩家获得关键道具「海洋女王伊丽莎白*贝儿的庇佑（单只）」，顺利达成支线任务，达成SSS结局「恢复宁静的海洋」。】

【恭喜玩家集齐「海底餐厅图鉴」，「海底餐厅图鉴」奖励为100属性点，玩家可随意选择加点。】

【海底餐厅图鉴——已全部集齐】

已集齐：【海马迎宾】【人鱼客人】【贝壳硬币】【泡泡果】【锯鲨海卫】【海洋女王：伊丽莎白*贝儿】6/6

【恭喜玩家升级至F+级主播，玩家退出游戏后直播间将会在倒计时1分钟内自动关闭，直播间将会在玩家再次开启游戏时再次自动打开，并通知已关注观众，期待玩家的下次直播。】

【玩家可以选择返回「真实世界」或在副本中逗留30分钟，请问玩家是否要退出副本，倒计时：3……2……】

“你说——”在杂乱的播报声中，唐子衿听见身边的那个玩家低沉的宛如大提琴音一般华丽优雅的声线低声问她。

“「贝儿的鱼缸」是贝儿女王的那个贝儿吗？”

唐子衿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心里那点隐隐约约的奇特感觉被猛然唤醒。

她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没错、没错！

所有人的逻辑和故事线都能说得通，但有关贝儿女王的一切，都很矛盾。

如果淹没整个城市不是贝儿女王的初衷，而是在子民的胁迫下不得已的行为。

——那么，「贝儿的鱼缸」里的贝儿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想要困住所有的人类，让陆地全部变成海洋？

是因为仇恨，还是为了系统的运作，亦或是还有什么他们并不知道的内在原因？

或者……

贝儿这个名字根本就只是副本偷懒取名所用的关键词，与贝儿究竟是谁或者是怎么想的都毫无关系？

她没有得到交流的机会，转过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了金丝眼镜的边框在阳光的折射下微微一闪，紧跟着那个玩家就在她的目光中渐渐消失了。

唐子衿皱着眉头在系统的催问下点了“是”。

“等等！”

唐子衿的手将将碰到“是”的按键上，一抬头就看到刚刚醒来的伊丽莎白贝儿就急切地游向她。

她红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她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飞快地游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副本完结啦！撒花！谢谢所有收藏支持我给我评论给我营养液和霸王票的宝子们，呜呜呜有人在看的感觉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