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衿在她扑上来的那一刻敏捷地向后一跳，钥匙则被她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徐子涵也迅速反应过来，释放火焰，再次团团地围住了想要攻击她们的麦吉。
唐子衿微微翘起了嘴角，不紧不慢地抚了抚衣服上不存在的皱褶。
借着这个动作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意——
尽管她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笃定泰山的神情。
阳光照射在神像上，在海水的波光粼粼下反射出好看的光线。
有些光照到了唐子衿的脸上，她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光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但随着海水的不停翻涌，光点在她的脸上停留又撤离，显得十分顽皮。
唐子衿目光落在神像上，来回巡梭了一遍。
“麦吉，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一聊了。”
她眨了眨眼睛，收回目光，看向正焦躁不安的麦吉。
“不过放心，我可没有什么人类女王可以让你去献祭，我只需要你乖乖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唐子衿女王石像旁的礁石上坐下，“如果你回答得好，我就留你一命。”
“不然的话，”她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有些苦恼的思索的神情，“我想珊瑚丛应该也会很喜欢来自人鱼的肥料吧？”
麦吉在更加灼热的火焰包围下再次迅速缺水，全身都忍不住颤抖着。
她瑟瑟发抖地裹紧了自己的肩膀，尽量远离包围着她的火焰，“……你、你说吧……”
“第一个问题，”唐子衿挑眉看向麦吉，“女王被封印在了女王神像里，是不是？”
麦吉的瞳孔狠狠一缩，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唐子衿：“你、你怎么知道！”
“懂了。”唐子衿没什么情绪地勾了下唇。
她的反应让麦吉瞬间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紧紧咬住了唇。
唐子衿其实还是从海马迎宾那里得到这个信息的。
在她问到她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贝儿女王的时候，海马迎宾下意识地看向了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她微微垂了下眼睫，她跟着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海洋女王神像的脑袋。
唐子衿继续提问。
“那么第二个问题，降下天罚，与其说是伊丽莎白女王的计划，不是说是你们这些海民逼迫女王做下的决定，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麦吉抖着唇不说话。
唐子衿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觉得麦吉的表现有些不对劲。
她的语气和神态，那么强硬，那么肯定，就好像是在自我说服一样。
而且……她之前所描述的贝儿女王的行为和态度，也实在不像是会做出这种行为的掌权人。
麦吉沉默了许久。
久到唐子衿已经不再想继续等下去了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贝儿女王太圣母了！”她的声音还带着恭敬，但却也有压不住的恨，“她的愚善害死了我的女儿！”
唐子衿没有出声打断她，而是静静地听着她平复自己的心情。
麦吉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的神色有些茫然地看向了远处。
“那是我们接待的第十四个人类客人。”
一提起这件事，麦吉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浮起了浓浓的恨意。
“他们是在一个傍晚，裹着泡泡果，由我的邻居引导来我们家的。?
“那段时间我们接待了很多人类客人，不仅是我们家，整个海洋的人鱼们都在忙碌地接待着陆地上到来的旅客们。
“海底餐厅，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筹备的。
“他们来的那天，我和丈夫非常热情地欢迎了他们的到来，并拿出了最好的食材为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她的思绪仿佛随着描述回到了那个夜晚，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一般来说，在客人们到来之前，我们都会让孩子们先吃饭。因为和客人一起吃饭他们会不自在，吃不了很多。”
“可是那天……”
麦吉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她的回忆似乎在一点一点地侵蚀她的理智，“我的小女儿因为学校的拖堂而晚回来了一些，为了不让她饿肚子，我们只好让她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饭桌上，我们大家交谈地十分融洽，那两个人类客人也问了许多与我们家庭有关的事情，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出于对我们的尊重和礼貌，可没想到……”
“当天晚上，我的女儿就不见了！与此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两个人类客人！”
”他们本来就是不怀好意来到我们家的！“
麦吉的表情痛苦极了，她的声音近乎嘶哑地哀鸣着。
“我那么点点大的女儿，她还没有来得及参加哥哥的婚礼，还没有见过夕阳落在海面上的美景，甚至没有出过这片海域，结交到其他的海域的人鱼！”
“她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善良，以至于那两个人类不费吹灰之力就骗走了她。”
她的声音轻轻的，”我后来一直很后悔，不该让她那么善良地长大，以至于……“
麦吉的话停住了，她发了会呆，才继续打起精神说了起来。
“在发现她不见了之后，我们想尽了办法想要去人类世界找到她。”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变成了一粒粒晶莹圆润的珍珠，消失在了火焰中。
“我们求了女王，女王为我们祈福了两颗泡泡果，让我们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去到了陆地上。”
“……我们找到了女儿。”
这明明是一个好消息，可麦吉的表情看起来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她的神情麻木，目光无神。
她语气很平静，脸色也十分漠然，仿佛她正在说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她从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故事罢了。
她淡淡道：“准确来说，我们找到了麦珍的尸体。”
“就在那幢最瞩目的D市博物馆里，我们见到了珍珍。”
徐子涵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来是她！D市博物馆最中央的那具人鱼标本，珍珍。
唐子衿缓缓垂下了眼眸，竟然是那只人鱼。
其实早在一开始看到那张合影的时候，她就觉得人鱼有些眼熟。
那时候她还在想，可能是自己眼里的人鱼都长差不多样子的原因。
这和她想象中的故事大相径庭。
她是猜到麦吉的孩子可能惨遭人类的毒手，不过她以为这一切的起因是那些被肆意扔入海洋的人类不需要、或者人类无法处理的垃圾。
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珍珍的眼睛很干涸，眼底藏着深深的青色。”麦吉的声音轻轻的，“……那是哭干眼泪的表现。”
“你们可以理解我的感受吗？”她抬头看向唐子衿和徐子涵，神情就像龟裂的土地一样，终于出现了波动。
“那一瞬间我们只想杀了那两个人，还有和那两个人交易过珍珍的每一个帮凶！”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好半晌才慢慢缓和下来。
她放低了声音：“可是我们找啊找，找了半个月也没能找到这两个凶手。”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回到了海洋里，去寻求贝儿女王的帮助。”
麦吉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她眼底的绝望几乎要变成汹涌的潮水冲向她们，打破泡泡果的保护，狠狠地淹没她们。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找贝儿女王，一回到家，就发现——”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呢喃。
“——我们的儿子也不见了。”
徐子涵感觉自己脖子上一阵酥麻的痒意，汗毛不受控制地根根直立起来。
难怪！
难怪麦吉会如此疯狂地憎恨人类……
恐怕任何一个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的母亲都没法做到再维持理智地说出任何”不要牵连无辜人“这样类似的话！
“你们猜猜看。”麦吉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她的声音仿佛裹了一层糖霜的毒药一样轻柔了起来。
“我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儿子的？”
徐子涵下意识地去看唐子衿。
唐子衿的脸隐藏在汹涌的海水后，水流在她面前波动着，让她的面目看起来仿佛附了一层纱。
她没有说话，麦吉也没有想要寻求一个答案的意思。
她的笑容渐渐扩大，眼里的眼泪却愈来愈快地掉落了下来，变成了珍珠。
洁白莹润的珍珠一粒粒地从她眼中滚落，扑簌簌地落在火焰里，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我在好多地方看到了他。”
她挂着那抹诡怪的笑容，“卖珍珠的小店、高档的服饰店、安保严密的实验室……”
“我们在悲愤之下找到了女王，女王倒是给我们提供了帮助。可是——”
“她只允许我杀了那些残害了他们的人。”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这怎么够呢？这怎么可能够呢？只是杀了他们，怎么能够呢？”
她磁性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仿佛是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一样耐心地哄着她们。
“所有的人类都是帮凶，他们一个都不该逃掉的，都该去为我的孩子陪葬。”
“包括女王……”她喃喃道：“那个不分是非、阻止我为孩子报仇的女王。”
她的头微微仰起，困惑挂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