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拐过弯，见前方的女孩儿抱着人，钻进一个矿坑之内。

他二人尾随而至，正要追着穆梨进入矿坑，就听见一声沉重的兽类哼鸣响起，下一瞬一只浑身上下披着银色鳞片的银光甲从矿坑内站起来，没有眼睛的头部对准灰袍二人，蹄子在地上猛地一顿，下一秒突然向他二人用力冲撞。

银光甲身高足有两米，皮糙肉厚，浑身上下毫无破绽，灰袍二人的精神攻击对兽类又不起作用，这二人不敢正撄其锋，转身向外狂奔。

银光甲睡得好好的，睡梦里突然被人用力拽着须发，硬是扯醒，愤怒异常。

它醒来感到周围有很多人，但是离它最近的人类气息它很喜欢，让它想起美好又甜美的能量，而灰袍人所在方向的气息却令它十分不舒服，于是它追在这灰袍二人身后锲而不舍，沉重的身体在矿坑内造成剧烈的震动，整个矿坑都开始摇晃。

穆梨孤注一掷扯醒了银光甲，这会儿看它追着灰袍人跑出去，她抱着苏融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没有骨筒攻击，苏融身体的僵直略缓，他从身上掏出一只能量灯，捻亮，光线笼罩下，劫后重逢的两人互相看视着对方。

穆梨见苏融唇上有血，忍不住抬手帮他擦掉，擦完看他满脸疲累，显然刚刚的灰袍人攻击，心有余悸地问：“那声音是什么？怎么这么可怕？”

连墨农老大都被打倒了，老大跪倒在灰袍人面前的那一幕实在够冲击，穆梨现在仍感震惊，在她心里，老大是不可战胜的。

“是术廷最擅长的精神类攻击术。”苏融简单地答道，他仍有些虚弱，但强撑着站起身，沿着洞穴边缘走。

这银光甲的巢穴极大，足以容纳几十个人，苏融沿着坑壁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小小的弯角，弯角的端头拐向另外一个方向，四壁光滑极了，一看就经常有东西出没，只是看不出这通道到底通向哪里？

苏融示意穆梨：“走，我们爬进去。”

“为什么要进去？”

“那只银光甲很快就会回来，它回来之后，我们俩就得给它挪窝，可是外面有那些灰袍人守着咱们能挪到哪里？先爬进去再说。”

“万一那边儿有更厉害的异变兽呢？”穆梨可没忘了墨农老大的话，一个银光甲她们俩就不是对手了，再来一个更厉害的异变兽简直不堪想象。

“任何异变兽，都没有那些灰袍人可怕！”苏融道。

他的话音一落，就听外面传来银光甲的嘶吼，那声音愤怒痛苦，似乎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术廷势力庞大，廷内高手如云，银光甲只是探矿厉害，但是整体实力不过三级罢了，不是术廷高手的对手。

苏融一把扯住穆梨，当先带路，钻进弯角。

穆梨胆战心惊地跟在他后面，俩人在里面爬了半天，弯角变成了一个狭长的缝隙，那缝隙扁长，微光照不到的远处黑乎乎地，什么都看不清。

穆梨不知道前路到底如何，有些拿不定主意：“怎么办？”

“后退是死，前进或许还有生机。”苏融果断地答，没有任何犹豫，继续向前。

这扁道又窄又长，穆梨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走到两个人腿酸脚软，扁道仍没尽头。

而且里面后来窄到无法站立，他们俩只能趴在地上，匍匐前行。

好在他俩身量未足，是偏瘦的未成年体型，倒是没受到阻碍，最狭窄处穆梨憋紧了气，也爬了过去。

“还要爬多久？”穆梨的胳膊酸痛，虽然有防护衣隔着，皮肤还是破了。

苏融：“不知道。”

“咱们能逃得了吗？”

“不知道。”

穆梨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想到他刚刚被那灰袍人攻击吐血，现在又在前面带路，而他还比自己小三岁呢。

她闭嘴不言，只跟在苏融身后牟足劲儿向前爬。

两个人一直爬到筋疲力尽，才来到扁道尽头，在这里豁然开朗，斜坡之下是看不到尽头的硕大矿坑，他们的声音在空旷之处响起回音，嗡嗡声没入黑暗，听上去十分陌生。

“这是哪儿啊？”穆梨问苏融。

“不知道。”苏融回答，他用能量灯照着斜坡，带着穆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坡底行进，两个人走了很久，才来到这矿坑的最底部。

到了这里，苏融持着能量灯的手才微微垂下，下一秒他身体栽倒，昏在地上。

穆梨连忙将他抱住，暗淡的光线下，见他气色颓败，没有眼皮的那只眼睛翻上去，任凭穆梨怎么叫他，都不苏醒。

他唇角依然留有血迹，穆梨看着这些血迹，心想精神攻击委实厉害。

不光苏融，就连墨农老大那样的硬汉，强撑之下也跪倒吐血，而苏融再怎么装得像个大人，他也才十一岁。

穆梨微微运息，她体内的木系灵气经过刚刚危机时刻的爆发，这会儿没先前那般瑟瑟发抖没出息了。

灵气沿着她指尖来到苏融体内，透入心脏，在灵气的浸润之下，遭受精神攻击的心脏慢慢回复平素的搏动频率。

苏融随之苏醒，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她。

穆梨：“醒过来了？好点儿了吗？”

苏融点头，将目光从穆梨脸上移开，爬起来继续向前探查。

穆梨要跟着起身，他头也不回地说：“你在这里等着。”

他的声音仍是清澈的少年音，但是因为矿坑回音，听起来陌生又严肃，愣是让穆梨停下脚步，听话地站在原地。

半个小时之后，苏融回来，拉住穆梨的手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又走了几个小时，从深入地底的坑洞，上上下下地爬了不知道多远的坑道，最后苏融停下来，凑到穆梨耳边低声道：“你看外面。”

穆梨凑过去，从苏融所示的矿壁缝隙向外看，只见自己所处位置在半山腰，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可怕的辐射风暴正在空中肆虐。

风暴之下，旷野之上，一汪深水一望无际，水深雾重，浪涛拍案之声轰隆隆地响，震耳欲聋。

浓浓水雾之中一条异变兽在水中游曳，它似乎感应到有人窥视，这异变兽猛地停下庞大的身躯，回过头来，一双灯笼大的巨目恰好对上穆梨的双眼，把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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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丈长的银白色巨蛇劈波斩浪，在水中游来游去，这巨蛇仿佛带有灵性，被人窥视，竟然停下巨躯，猛地回过头来。

这蛇头上长着三叉犄角，造型宛如银白色皇冠，皇冠下比灯笼还大的巨目对准穆梨二人所在的缝隙，竖瞳内发出冷光。

穆梨吓得猛地移开眼睛。

“七级的摄光。”苏融低声说道，目光对准深水中的巨蛇，低声道：“这水深入地底，与矿山中被挖空的矿坑相连，摄光就是矿坑中那只厉害的异变兽。”

“七级？”穆梨不敢相信，二级异变兽就可以碾压人类的战力，七级异变兽那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存在！

“有它在，我们俩可以留在这里，暂时不用担心术廷。”苏融说到，他目光转向穆梨，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害怕吗？”

害怕，特别害怕，外面可是七级的摄光啊！

而且留在这里是留多久？

“如果你的害怕是因为摄光巨蛇，那倒不用，我们人类不在摄光的优先食谱上，它宁可吃旷野中的异变兽也不会吃我们。反倒是它的存在，可以吓退术廷，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术廷是指管理处那些人？”

苏融点头：“他们最擅长对付人类，精神攻击无坚不摧，就算——是最强悍的战士，也抵敌不住。”

穆梨想到跪倒的墨农，老大就是最强悍的战士，他在生死关头给自己示警，让自己快跑，为此他才受了灰袍人第二次重击，当场口吐鲜血。

老大真仗义，真爷们，是她见过的最不得了的男人。

“我要想办法救桐哥和老大他们——”穆梨发誓说。

苏融摇头，打断穆梨的誓言：“你去没用，你去只是送人头，于事无补。”

“那怎么办？老大他们等着我呢？”

“只要你活着，他们就暂时死不了，但是如果你被抓到了，术廷第一时间就会杀他们灭口。”

穆梨完全不懂了，老大他们有什么值得灭口的？

苏融盯着她，眼珠是他脸上器官中唯一没有被毁的，这双眼聪慧绝伦，清澈冷静，即使他很年轻，也让人不敢无视他的判断：“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世上任何知道你存在的人，都会被术廷灭口！”

穆梨：“！”

苏融：“你傻到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吗？”

穆梨一贯会抓重点，气得眉毛飞了起来：“你说我傻？”

苏融无奈，不敢相信她竟然挑这个字眼生气，“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

“你竟敢随口说我傻？”穆梨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说过傻呢，要不是钻了几个小时的矿坑，她现在浑身乏累至极，真想爬起来揍他一顿。

苏融只好息事宁人，再次强调自己话里的重点：“好，我说错了。事实上我刚刚那话的意思是你很重要，而这件事人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什么人人都知道？”穆梨问，明明只有五个人知道啊？

好吧，加上江皋夫人，还有桐家的小孩儿，那也才十个人。

“不然你以为你的桐叔桐哥为什么会对你好？你刚刚说墨农老大拼死也要让你逃跑，你的命为什么会如此重要，让他拼死也要对你示警？还有术廷，你以为当他们知道了你可以让手脚残废的人重新走路，让被蜃蛄病折磨多年的病人重获新生，你以为术廷会再放过你？”

蜃蛄病？

穆梨第一次听说这个病，难道那个从江皋夫人体内托出来的黑色病灶，是一只虫尸？

术廷会因为这个，把自己抓回去，一片一片零碎割了研究自己体内的秘密？

穆梨想到那些灰袍人，那在黑暗的矿坑深处如同鬼眼一样的银灰色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自己虽然不怕灰袍人的精神攻击，但是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冒然去救人，是等同于送死。

要把桐哥他们救出来，她得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可怎么筹划呢？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抬起希冀的眼睛，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苏融。

“术廷管理森严，不但掌控资源，也掌控了保护区内的每一个居民，你要想从术廷的手中救人，以你现在的本事比登天还难。”

“你为什么要这么贬损我？”穆梨被打击了，有点儿难过。

苏融眼皮撩起来，看着她说：“我有贬损你吗？”

“你刚刚不就是？”

“我明明只说了个事实。”

穆梨被“事实”两个字刺激了，她抓心挠肝地着急着呢，只想从苏融这里听到解决办法，不想听什么闹心的“事实”！

她猛地抬手揪住他耳朵，用力扯住，苏融吃痛，啊啊啊了几声，等到穆梨将手拿开，他耳朵已经被揪得通红。

苏融气得眼圈儿都红了，他本来就受伤未愈，全凭一股狠劲撑到了这里，被穆梨这么一揪耳朵，他气得心跳加速，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竟然昏了过去。

穆梨吓了一跳，她——她不过是薄施小惩，这家伙怎么就昏过去了？

她抱住昏倒的小孩儿，一股灵气透入他体内，苏融就又被她弄醒了。

他睁眼看见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明明是她把他气昏的，这眼睛竟然紧张极了，似乎非常担心他，骨溜溜地上上下下地翻看他的身体，检查他的状况。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少年聪慧，成长环境极为严苛，与普通少年迥异，加上年少智高，生性高傲，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他。

这也令他从不屑于如身边普通少年一样嬉笑玩闹，此时耳朵上的疼痛，加上盯着自己的滴溜溜转的大眼睛，竟然让他难得地生出一丝玩笑之意。

他勾起唇角，对大黑眼睛的主人说：“你现在不担心辐射了？”

穆梨原本紧张地关注着他的身体伤势，听见这话，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儿，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来，瞪着矿山缝隙之外的风暴，啊地惊叫一声。

她猛地将他放下，用手盖住脸颊。

“辐射能穿透几米深的山壁，你盖住脸有什么用？”苏融的声音仍有笑意。

穆梨听出了这小孩儿在逗自己，可是她真的太害怕了，被辐射意味着她以后再也不能当个美少女了：她的脸上会长出畸形的肿瘤疙瘩，骨骼变形，头发也会掉光光……

她转身就跑。

“你跑不了的，辐射并没有那么可怕，我不就是被辐射过吗？现在不是好好的？”

穆梨心想你好好个屁，你好好的是因为我救了你！

而且你的手明明就变形了！

她一把将苏融抱起来，一股脑地向来路跑，这次她足足下到地底十多米深的矿坑位置，才敢停下。

饶是如此，她仍担心刚刚辐射的影响，将苏融放在地上，调动体内灵气，循着身体经脉修炼起来。

苏融躺在地上，看着眼前调息的少女，乌黑的眼睛盯着她一瞬不瞬。

良久之后，他因为变形无法闭拢的嘴唇微微一扯，一抹笑容从他脸上闪过。

笑容虽短，却温柔到了极致。

==========

穆梨调息一周天，睁开眼睛，看见苏融坐在地上，他从穴坑内带出来的行李袋摆在面前，里面是他带出来的全部家当。

水囊，种子，未长成的甜芦，一千多块能量石，灯条，外加一把能量条。

那五个他亲手制作的石盅，已经被他当做武器，砸了灰袍人。

所以那个穴坑里所有的家当，都被他席卷到这里来了。

“你能想象你拼命劳作，最终所获得的仅有眼前这点儿财产吗？”苏融对穆梨说。

“什么啊，我还有三万块能量石呢。”穆梨不服气地答，虽然转给桐哥了，可是那也是她的劳动成果。

“现在那能量石呢？”

穆梨：“……”

“你或许会说在账户里，事实上所谓账户内的能量石根本不是你的，也不会是你的桐哥的，而是术廷的财富，不过这里面的道理我就算解释，估计你也听不懂——”苏融说道：“进入保护区，就要缴纳大额的能量石，有这样的进入制度，术廷焉能不壮大？而且那穴坑也不免费，住在那里每天都要缴税，每个心甘情愿缴纳能量税的居民，都等于给术廷招兵买马，成为它强大的基石。”

“你这么说不对，如果我们不缴纳能量石，我们就没有住，就要被赶到荒野上——”

“我说过了，荒野并没有那么可怕，辐射也没有那么可怕，身体变形的异变人一样在旷野中活下来了，他们或许外表有畸变，但是他们拥有你们都没有的更加宝贵的东西。”

“什么？”

“自由。”

穆梨心里呵呵，心想自由是什么？朝不保夕地喝西北风吗？变成丑八怪吗？

那我宁可当个美美的穴居小龙女，也不要当自由的丑八怪。

不过她看了看苏融的脸色，只在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

“我们要在此长居，你就要学着接受辐射这件事的存在，因为就算我们能躲过风暴，我们也只有两囊水十一根能量条，早晚要吃旷野里的食物，喝那里的水。”苏融告诉穆梨。

穆梨被这句话吓得险些哭出来，当天晚上她睡觉的时候，梦里都是自己长了大肉疙瘩鼻子，眼球从眼内凸起，变成尖眼凸鼻的怪物！

她从梦中吓醒，睁开眼睛。

暗淡的能量灯光下，只见苏融坐在她近旁，他还没睡，双腿盘起，手放在膝盖上，竟然在打坐。

穆梨愣愣地盯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融睁开眼睛，二人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相对，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穆梨轻声问：“你也在修炼？”

苏融：“……”

穆梨：“你在修炼什么？”

苏融不答，他只伸手将两块能量石放在一侧地上，另外一侧放一块，然后双手成圆，穴坑之内能量光突然闪烁起来，只见一侧的能量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重组、垒落，在穆梨的眼前与另外一块合成了一块。

而另外一侧的能量石则缩小了一圈儿。

穆梨惊讶地拿起合成一块的能量石，左看右看，浑然天成，一点看不出组合的痕迹。

她惊叹地问：“这是什么法术？”

“我从小就有组合器物的能力，可以制作出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他的回答十分简单，穆梨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

穆梨凑近苏融，看看手里的组合能量石，又看看苏融，脑海里滚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她问：“你被别人害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本事？”

苏融微微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我生下来就跟别人不一样，等到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同时，掩藏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到底是天穹上哪儿的人啊？你们天穹上都是这么残忍，还是只有你倒霉遇到了这么坏的恶人？”

“我想不光是天穹吧，人间不都如此吗？”苏融答道，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穆梨，看得穆梨满心迷惑，听见他说：“天上，人间，到处是邪恶的生灵，只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希望’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

苏融点头，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地面的能量石重组，变成一个尖锥的形状，形如削尖的暗器，形体也比原先更小了一些。

他伸出鸡爪子手，拈起这枚尖锥：“你觉得如果这个能量石是金属属性的，会发生什么？”

穆梨看着他手指上拈着的尖头能量石，越看越是惊叹，“魔法！你会魔法？”

苏融对她答非所问的能力深感无奈，看着面前惊叹的少女，等她略平静，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好在这次穆梨醒悟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突然啊了一声，一把抓住苏融的胳膊用力摇晃：“天哪，你可以制作武器啊！”

苏融被她摇得牙齿乱战，想要挣脱但激动之中的大力女力气翻倍，一直摇到他头昏眼花这“怪力女”才松开手，听她激动地捧心说道：“怪不得你看不上管理处清单上的武器！怪不得你不肯要桐哥的匕首！原来你自己就是武器大师！你都会制作什么武器啊？”

苏融一贯冷静的头脑被她晃得晕晕乎乎的，少女清澈动人的大眼睛满是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感觉，也让他平静无波的心头生出一丝类似自得的感觉，以至于冷静如他，也平生第一次夸了自己：“我九岁自己组装了一台机甲。”

“机甲？”

穆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个字消化了好一阵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兴奋得原地蹦了三尺高，拍手叹道：“我的天哪，我救了一个武器制造大师！机甲？如果我能有机甲，我不是立即就可以把桐哥和老大他们救出来吗？”

苏融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穆梨这么“简单”的人类，这给他的理性思考带来前所未有的考验，以至于他一直等到她不蹦了，还用了好半天才找到语言，提醒她道：“你这么高兴，想没想过如果我还有组装机甲的能力，我会被人割断手脚、毁掉容貌，变成现在这样子吗？”

穆梨兴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看了看地上的能量尖锥，再看看一张脸如同魔鬼一般的苏融，被打掉了兴奋劲儿。

她猛地蹲在地上，失望得无以复加：“可是你明明做出了武器了啊？你刚刚不是说你九岁就做出了机甲吗？”

“我说的是组装机甲，跟你说的‘作’了机甲有天壤之别。”

穆梨：“你的意思是说，你只会把现成的东西组装到一起，变成一个机甲，你自己制作不出来？”

苏融嗯了一声，穆梨叹了口气，心想白欢喜一场，就在她心情低得比外面的深壑还深的时候，却听苏融又加了一句：“不过如果我能将我的潜力挖掘到最大，或许也有机会自己制作一台？”

“那就挖？”

穆梨不懂他在搞什么机关，说话为什么总是说一半？

苏融不语，目光落在她脸上，深深地看着她，把穆梨看得莫名其妙。

她摸摸脸，又摸摸肩膀胳膊，没摸到异常，“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她问。

“我的身体遭受过巨创，那些人故意毁掉了我组合器物的能力，想要恢复，第一步是修复我的身体。”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爪，递到穆梨跟前：“我的身体内核其实跟这个爪子没有区别，扭曲变形，一片废墟，已经被人刻意摧毁了，得重建之后才能组装机甲。”

穆梨懂了，心想这个家伙说话真爱拐弯？

不就是想让自己治疗他受损的内核吗？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儿捏，郑重提醒他自己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

苏融吃痛，啊地叫出声来。

穆梨偏不放手，苏融身体瘦小，根本挣不脱穆梨的怪力，他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怒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了，你就发脾气？”

穆梨心想你这个小东西竟然还敢明知故问？以你的头脑还要人教才能懂？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苏融啊啊啊啊地大叫，痛得手指头要断了，虽然知道捏断了她也能接上，但是太疼了，这个怪力女简直不可理喻！

穆梨一直捏到他额头冷汗都下来，也没有松开手，而是更加用力地捏着他扭曲的手指关节，把苏融捏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展颜一笑，笑容促狭，眼睛里闪着活泼的光：“你想让我帮你修复身体，你想让我帮你废墟重建，你所求如此之大，却不肯直接求我，这是怎样？要我把这样的好事儿白送给你？”

苏融已经痛得整张脸都在抽搐，他与穆梨相识以来，从未见她笑得如此“意味深长”，眼神深处慧黠灵动，完全不同于她平素的马大哈样子。

他望着她这个眼神，久了，甚至连手指的疼痛都感知不到。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停止，甚至觉得自己所思所想所愿所盼，似乎只有眼前这双灵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