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是猴…人类溢出的负面感情。大家对某个事物的厌恶、恐惧等负面情绪会形成咒灵，有只会让人肩膀沉重的，也有能造成严重危害的。”

为了让年幼的一之濑初能够理解内容，夏油杰放慢了语速，尽量使用简单句式，也没有说出过于血腥的场面，比如毁坏的建筑和凄惨的死亡。

不只是否在听他的讲解，一之濑初只是着迷般盯着他的咒灵看，眼睛里是观察到新事物的亮闪闪的好奇，驱使着她向咒灵的方向走去。似乎是由于长期被村民的信仰诅咒，初愈的一之濑初不好控制自己的肢体踉跄摇晃了一下，被旁边一直在留心情况的夏油杰扶稳。

“这些咒灵，初的…姨妈这样的…普通人，无法看到也没有办法处理，只有像初一样看得到的人才能解决。”见她并没有对他的接近感到抵触，夏油杰轻轻抚摸一之濑初的头发，温柔说道，“初，你是特别的。”

“特别的？”

“没错，初能够看到咒灵，能够将自身的情感加以利用，这样的人被称为咒术师。初具有预知未来的力量吧。那就是初特别的能力，是初作为咒术师的术式。不同的咒术师大多有不同的术式，我的术式是可以操控咒灵。”

“这样长相奇怪的存在就是刚刚我提到的咒灵，初也看见过很多次吧。”他驱使咒灵往一之濑初的位置靠近些，好让她能如愿观察，不忘叮嘱道，“不要碰它，长时间直接接触诅咒会导致身体不适。”恐怕那也是一之濑初昏迷的原因。

“原来如此，诅咒、咒灵、咒术师…确实是恰如其分的名字呢。”一之濑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总结道，故作老成的模样格外可爱。围绕着咒灵转圈端详，她小声自言自语着，“人类的负面感情形成的…也就是说又是‘都是我们的错’吗？”

夏油杰眉头紧锁，又在一之濑初察觉前舒展开来。那群猴子到底给她灌输过什么完全错误的认知？一边被指责“都是你的错”、一边称其为「神女」，在不断的一棒子一颗甜枣的洗脑中控制这个年幼的术师为他们服务吗。

没关系，他不会让她再受到猴子的伤害了，他也会把她的认知好好掰回来。

夏油杰开口：“初，不是这样的。你是无罪的。只有普通人外溢的负面能量会诞生咒灵，咒术师不会的。我们可以将负面情绪转化为咒力，避免咒灵的诞生；我们可以利用咒力去祓除、也就是杀死咒灵。”

“错误的、有罪的，是看不到诅咒的那方。”他语气平稳地说，“是他们源源不断产生咒灵，是他们愚昧无知排除异己把偶然在他们之间诞生的术师视作异端恐惧迫害，是他们在获取帮助后狼心狗肺反咬一口！”

夏油杰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压抑着的愤怒与痛心，有一瞬间仿佛忘记了眼前的女孩是否能听懂他那对于孩童而言过于晦涩的措辞。在情绪最高昂的时刻他戛然而止，面对有些呆滞的一之濑初，他像是猛地回过神来，放缓了语气，轻声说，“…也是他们，导致无数咒术师同胞背负压力去祓除诅咒，但回报咒术师们的，只有死亡罢了。”

这绝大部分是他真实的想法，但是的确也是故意说给一之濑初听的。毫不掩饰的外溢的情感可以更加激起对大人情绪更敏感的孩子们的共鸣，尽管不一定完全听懂，但是情绪和真诚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她会明白，他是站在她身边的人。

虽有蛊惑懵懂的年幼术师之嫌，但夏油杰并非另有所图，也非想要向她灌输仇恨。她不适合再在猴子堆里夹缝求生，至于交给信得过的咒术师…他不觉得悟那种大型熊孩子还有烟酒均沾天天在医务室里的硝子能养好孩子，夜蛾倒是可以，但是比起到了年龄被高层压榨去冒着危险出生入死，他更希望一之濑初能健康快乐地成长，更何况他也不方便与他们见面。

“初，我和你是一方的，是你的同伴。我们同为术师，曾有过不被他人理解的过去和相仿的烦恼。你所经历的事并不美好，但我保证，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一切发生。”

夏油杰弯下腰，微笑着向一之濑初伸出手。

“初，你愿意让我拥有机会，成为你的家人吗？”他郑重问道。

“这样啊…”一之濑初不置可否。她终于收回了视线，重新开始上下扫视夏油杰，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夏油杰笑眯眯地任由她肆意打量。耐心地把手悬停在一之濑初的身前，等待她的回应。

漫长的五分钟过后，一之濑初歪歪头。

“教主先生，你是在哭吗？”她说。

夏油杰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仍旧维持着他最擅长摆出的浮于表面的慈悲而怜悯的笑意。

“嗯，果然是在哭呢。”没给他开口解释或反驳的时间，一之濑初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直接得出了结论。

然后，她伸出手，回应般地搭上了夏油杰的手上。

然后，她屈起手指，攥住夏油杰三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拉着他将平放的手调整竖直，嬉笑着摇了摇他的手，又很快松开手。

“？”夏油杰有些困惑于她短暂的握手，“初？”

一之濑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看向门口。

“教主先生，如果我回答了‘是’的话，小初的姨妈又会怎样呢？”她口吻随意地问他，仿佛只是开启新话题的聊天。

——好敏锐的孩子。夏油杰心想。

“别担心，”夏油杰揉了揉她的头，假装没听懂一之濑初的话里有话，“我会说服一之濑女士的。”

“唔……”一之濑初鼓着腮帮子，纠结了一阵子后，“我果然还是拒绝吧！”

“…可以，我尊重初的选择。”夏油杰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睛，但没有强求，顺应了一之濑初的想法。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答案出乎意料。或者说夏油杰完全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教主先生很漂亮，但是并不美丽(教主さんは綺麗だけど美しくない)。”一之濑初说。

“抱歉？”夏油杰忍不住说。

夏油杰自认为还算懂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想法，至少他自认为自己作为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监护人还算合格，但是一之濑初仿佛和自家小孩儿不是一个物种一样，每一次的对话都得不到预想之中的发展。

“嗯…就是我和教主先生，感觉还没有相遇呢！”一之濑初解释——虽然只会让人觉得更疑惑了——说道，“教主先生没有认识我，而我——教主先生，现在你空空荡荡的哦？我完全看不到你呢。”

“而且怎么说呢…一些个人喜好原因？”一之濑初说，“现在好像还不太合适，小初这样认为。”

没等他问出口，一之濑初打了个哈欠，充满倦意说道：“我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小初好像有什么想说的，让她跟你说吧。”

一之濑初闭上了眼睛。五秒钟后她睁开了眼，气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更…端庄？或者说更冷淡？

收敛了喜怒哀乐都在表面的鲜明神色，一之濑初抬眼看他：“我们并没有缘分。你和一之濑初的缘分未到，这就是我拒绝的理由。”

夏油杰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

“…你是小初？”他试探着问。

一之濑初显露了浅淡的笑意，她点点头：“是我。非常感谢你帮助了我。按照承诺的那样，在离开之前，我会给你一则预言。”

她的视线穿透远方，有一瞬间银灰色的眼睛隐隐泛金。几秒钟后，她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手心朝上伸出手，咒力随之聚集，凝聚，最终形成了一个金色为主体、有着白色纹路的记事本。

笔记本像是被风掀开吹动，一页页翻过写了字迹的篇章，最终停留在空白页上，稚嫩的字迹缓缓浮现。

「被千年的阴谋裹挟迷失了道路的迷途之子在群魔乱舞中走向结局。然而，结局并不意味着结束，在残月渐盈的最后之日，邂逅的白鸟将带来通往其他可能性的选择。」

云里雾里的预言。如果迷途之子是指他，实在是不详的意味比较明显，不过似乎还有所转机。

但千年的阴谋指的什么？群魔乱舞又是什么？咒灵发狂吗？

起初夏油杰还考虑过这则预言的含义，但盘星教业务的忙碌、每日不断吸收咒灵、大义渐渐越来越多的占满了他的全部思绪。直到他发动百鬼夜行。直到他被乙骨忧太打败狼狈不堪地捂着断臂撤离。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则预言。

“啊，是啊，原来如此。”他没有再试图移动，倚在墙边叹息着说，“‘群魔乱舞’……哈哈，确实是这样呢。”

看来，这就是我的结局了。他想。

也许真的有走马灯存在吧，他的记忆格外的清晰，不光是数年前有一面之缘、拒绝了他选择跟猴子离开的年幼的预言术式持有者，还是更早以为自己早已淡忘的回忆，他全都回想起来了。

那天，15岁的五条悟说：杰，我早晚要踹翻烂橘子们，让五条家成为我的一言堂、让沉疴腐朽烂泥一样的咒术界从此天翻地覆！”

就像恶童踢开了脚下的砖头，拔掉了路边的毒草，弹飞了地上的蚂蚁，然后扭过头向他新交的朋友炫耀。

不知道身边友人心中对他奇怪的形容，五条悟还在叨叨：“然后我就能随心所欲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想救人时救人、想战斗时战斗、想休息时休息，想旷课时旷课，再也听不到恶心的絮叨和烦人的正论了！”

就为了这个吗？夏油杰失笑，连平日里跟他争论正论的气性在此刻都不知为何消失殆尽了。他佯装严肃说：“这不太好，悟。至少象征性地尊老爱幼一下吧。”顿了顿笑着补充道，“算了，到时候带我一个。”

“当然！我们可是最强！”五条悟兴奋不已地畅想他那对于未来的幼稚邪恶计划，“到时候就由硝子来望风，杰你去装优等生打入敌方内部里应外合，英雄总是最后登场的，所以最艰难的任务交给我，我去给老橘子们套麻袋灌水泥沉东京湾！”

夏油杰居然真的考虑了一下可行性，迟疑道：“……不如我放出全部咒灵悟你用苍直接把他们轰飞吧？”

明明卧底才是最艰难的吧…悟你哪里像英雄，纯恶霸一个。还有什么叫我装优等生？他腹诽。

“不要！那样就不好玩了！杰你没看过电影吗，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

回忆着往昔，夏油杰不禁笑了出来。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若有所感地偏了偏头，捂着断掉的胳膊，带着无奈的笑意说：“来得真迟啊，悟。”

作者有话要说：夏油对于术师特别是小初这种类型的还是很温柔的，可惜碰到了钢板一块儿w 虽然我觉得大家肯定也都知道不过我还是提一下本文五条悟和夏油杰纯友情向。

这一次的回忆杀结束，下章回归正常时间线！